當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餘生正在足球場的草地上追著一個空了的易拉罐瓶子,把它當成足球,想象著自己就是單刀直入的前鋒,左突右閃之後,抬腳將它踢進了球門裏麵。


    等他再次迴到教學樓下的時候,四個姑娘早就站在樓下的文化長廊邊上等著他了。


    “走吧,姑娘們!”餘生在路過小賣部的時候,買了幾瓶礦泉水,讓老板用塑料袋裝著,邊說著邊給她們一人遞過去一瓶。


    “走啦,走啦,趕緊去路邊攔車啦,不然肯定來不及了!”姚紅拖著盧雪她們往前走,也不管曉妮和餘生能不能跟得上。


    五個人想坐一輛車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勉強能坐下,人家的士師傅也不會同意,迴頭讓交警抓到要被罰款,甚至有可能直接扣分,這樣一來她們就隻能分頭行動了,彼此約好在電影開場之前到荷新商業城門口集合。


    第一輛出租車攔下來以後,盧雪和青紅姐妹二話沒說就鑽了進去,原本曉妮也想擠進去的,最後還是被盧雪強行推了出來,等車子啟動以後,三個女孩把腦袋從車窗裏探出來,一臉壞笑的朝她揮手。


    ……


    整個西城的電影院本來就挺多,她們訂票的這家影院距離傳媒大學也就十幾分鍾的車程,等車子到了目的地後,餘生主動給師傅遞過去車費,從副駕駛位下去以後非常紳士的替曉妮拉開車門。


    荷新商業城是附近人氣最旺的綜合商場,一樓主要經營服裝鞋帽,二樓則是床上用品,三樓是電玩城,而‘e潮流’影院正好占了整個四樓,她們一行五人從一樓大廳裏坐著天梯直奔四樓,這時候差不多已經要開始檢票了。


    餘生去服務台買了五桶爆米花,又給她們一人點了一個中杯的可樂,五個人排著隊過去檢票,直到這時候餘生才發現,這五張電影票居然不是連號,其中三張票在演播廳右手邊的第六排,而他和曉妮手裏拿著的票卻在左手邊的第五排!


    演播廳裏的光線非常暗,劉曉妮除了近視以外還有輕微的散光,到了這樣的環境裏,視力就會變得非常差,餘生見她不得不彎腰才能看清腳下的情況,幹脆伸手過去拉著她往座位上走。


    劉曉妮在手掌被抓住的瞬間身體僵了一下,雖然說小時候餘生經常這樣拉著她滿鎮子亂跑,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等他們都長大了,懂得的事情越來越多的時候,這種親昵的舉止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次算是他們進入大學以後第一次牽手。


    等他們坐到位置上的時候,電影剛剛開始播放演員字幕,音響裏傳來一段悠揚古典的配樂,一個穿著藍色旗袍的年輕女子在屏幕上咧嘴大笑著。


    “你的過往裏,到底都有誰的身影,他們是快樂抑或悲傷?穿什麽樣的衣服,唱什麽樣的小曲,還能想的起來嗎?過與往之間,是不是真的可以留下記憶?”這段配音很低沉,聽上去微微有些顫抖。


    “這段配音是馮嘉榮導演自己錄的!”劉曉妮剛坐到位置山,將手裏的可樂放在飲料架裏,小聲的替他解釋道。


    馮嘉榮導演是53年出生的,到現在都六十多歲了,聲音聽起來略帶沙啞,光是聽他的這段獨白,加上屏幕上那個女人詭異的笑容,影片還沒有正式開始就給餘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別是女人清麗的笑聲和馮導混濁的嗓門重疊的瞬間,給聽覺上帶來的衝擊就會特別強烈。


    《過.往》這部影片,講述的是民國時期一個平凡女人追逐愛情的故事,平平淡淡的相識,因為共同整修一套鄉村教材彼此理解和欣賞,相愛著,卻因為社會地位的差距而漸行漸遠,直達幾十年後,她去參加男主的葬禮,這一段注定湮滅的愛恨,終於在結束的瞬間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馮嘉榮導演特意將拍攝地點選在上海,整場電影下來,幾乎所有的鏡頭采光都很灰暗,臨到結束的最後三分鍾,畫麵甚至徹底變成了灰白,失去光鮮的色彩以後,那輛開往小鎮的巴士似乎正在時光的隧道裏穿梭。


    整場電影下來,沒有那些艱澀難明的隱喻,而是采用直來直去的表現形式,用非常真實的語言表達和人物影像,一點一點的將故事鋪開,越到後麵,播放廳裏的氛圍就變得越壓抑,等那輛破舊的巴士消失在鏡頭裏,屏幕上出現了一排灰色的字體:“過與往之間,留存的隻有記憶!”


    最後的一段文字,與之前的獨白首尾唿應起來,那股悲涼的情緒被瞬間點燃了。


    ……


    直到演播廳裏的燈光亮起,餘生才算緩過神來,側著臉朝曉妮那邊望過去,她正用雙手捂著小臉坐在那裏哭泣,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看著怪可憐的。


    “我們先出去吧!”餘生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時候過道裏擠滿了人,大家都在談論著這部電影的內容,不少女孩子跟曉妮一樣,被故事感動的淚流滿麵,不斷用紙巾擦拭著眼角,地上到處都是灑落的爆米花,不小心踩上去的時候發出細碎的響聲。


    “別走太遠了,我們就在門口等她們吧。”劉曉妮紅著眼圈跟著他走出演播廳,過道裏的燈光有些刺眼,她突然拉住餘生的手掌,小聲的道。


    “你給她們打個電話。”這時候時間已經臨近午夜12點了,過道裏進進出出的人還是挺多的,暫時還沒有看到另外三個姑娘的身影,餘生沒有她們的電話,隻能讓曉妮去聯係了。


    “喂,你們在哪啊…”劉曉妮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裏,電話顯然已經接通了。


    等餘生將裝爆米花的紙筒丟進垃圾桶裏以後,曉妮正好掛斷了電話,一臉尷尬的走到他麵前,小聲的說:“她們電影還沒結束就先撤了,真是的,連個招唿都沒打。”


    “去哪了?”餘生問道。


    “盧雪她家就在這附近,青紅姐妹晚上都睡在她家裏。”


    本來買票的時候大家就想到了,等電影看完以後宿舍肯定關門了,當時盧雪自告奮勇說她家房間多,四個女孩子分開睡兩個房間就好,可是剛才在電話裏又說她弟弟突然迴來了,家裏沒有多餘的床鋪了!


    “沒事,我送你過去!”餘生不知道她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想著先送她過去休息。


    “可是…可是她家住不下了…”就連她自己都在懷疑,這事情是不是盧雪那丫頭在背後使壞,說好的事情突然就變卦了,以後不能再聽她們忽悠了,這樣一來不知道餘生哥會怎麽看自己?


    聽到她結結巴巴的一句,餘生的腳步停頓了一拍,側著身子迴頭看了曉妮一眼,腦子裏瞬間有無數種猜想浮現,又被他一個一個的否決掉,因為腦子裏有點亂,他一時間也沒接上話,兩個人沉默著一前一後走進了電梯裏麵。


    “餘生哥,要不你送我去梅子姐那裏住一晚上吧!”她整張臉都已經紅了,這時候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之前自己在音樂公寓裏住過,就是不知道這麽晚梅子姐會不會已經睡覺了?


    “你等下,我給剛子打個電話。”等出了電梯以後,餘生拿起電話說道。


    這時候餘生已然明白過來,今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的,肯定是盧雪她們故意惡作劇了。


    整個一樓大廳裏依舊燈火通明,‘e潮流’影院最晚的一場電影正好排在淩晨,這時候還有情侶陸陸續續走進大廳,等電梯下來以後第一時間鑽了進去。


    “他們電話關機了,估計已經睡覺了。”餘生先撥了剛子電話,關機!之後又撥了梅子的電話,一直提示無法接通,估計是開啟了飛行模式。


    劉曉妮頓時有點懊惱,從書包裏掏出手機想著再給盧雪她們打個電話,結果她們三個的手機竟然集體關機了,這頓時讓她覺得又羞又臊,楞在路邊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去學校邊找家酒店吧。”眼看時間已經不早,曉妮明天早上還得上課,餘生心裏拿定主意,先找家離學校近的酒店,替她安排好房間以後自己再打個車迴去。


    聽到餘生的建議,劉曉妮心裏更加矛盾了,她根本就不敢一個人去住酒店,前段時間電視裏還在報道福州一個女孩子住酒店被侵犯的新聞,在加上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一個人在外麵過夜,越想越覺得害怕。


    “餘生哥,我不敢一個人住在酒店裏麵…”猶豫了很久以後,她終於鼓足勇氣說道。


    餘生抬手撓了撓腦袋,細想一下才反應過來,現在這世道女孩子單獨住酒店確實不太安全,萬一出點什麽狀況自己怎麽向劉叔和杜嫂交代?


    “要不幹脆去我那吧,我睡客廳沙發上就好啦。”在磨嘰下去,天亮了也不一定能有個結果,餘生隻能硬著頭皮建議道。


    “嗯!”


    劉曉妮無法抑製的緊張起來,她對餘生的人品自然無需擔心,他們兩個人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彼此間這份信任是根深蒂固的,她緊張完全是因為自己害羞的情緒,畢竟她已經不是小時候留著鼻涕追在餘生後麵的妮蛋了!


    劉曉妮這邊還在胡思亂想著,餘生已經攔好了出租車,拉開後排的車門衝她喊道:“趕緊上車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餘生在副駕駛位上坐著,通過後視鏡默默注視著她臉上的神情,劉曉妮側著頭靠著車窗邊,額前的劉海被風吹的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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