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早已經停了,樓下的鼓聲也聽不見了。


    等餘生將那篇主題為《音樂故事的關聯營銷企劃》的郵件看完以後,時間已經來到了深夜11點20,方案裏的每一個大膽的假設都讓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這是一個非常冒進的策劃,其中牽涉到的方方麵麵太多,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慢慢消化,然後將自己的一些構思綜合進去。


    這份策劃書大概可以分為幾個方麵,簡單概括為三個主要元素,它們分別是音樂、微小說以及手繪畫,當然還有傳播和營銷渠道分析,整合到一起就會形成一套完整的體係,董佳瑤已經給這套體係取好了名字,叫做音樂故事,而餘生認為應該稱之為故事營銷。


    等他將三個故事在心裏認真迴顧一遍之後,腦海裏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傳奇》這首歌曲,它是由李健作曲,劉兵作詞,一開始是由李健自己演唱,歌曲卻一直不溫不火,直到2010年王菲憑借該歌曲複出歌壇,登上春晚。


    同年,《傳奇》榮獲由中央電視台和mtv音樂電視台聯合主辦的音樂盛典“年度最受歡迎金曲”,這之後它也成為了王菲的代表作品之一。


    如果將《好久不見》、《怎樣》以及《傳奇》三首歌曲串聯起來,無論是歌詞意境,還是故事脈絡的發展,都會有層層遞進的錯覺,特別當三首歌集中在一個原創作者身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更加強烈。


    這是一種思念的升級,反佛是一個喜歡在茫茫人海中期盼相遇的男孩,一點一點過渡到揮斥方遒的年紀,有了所謂“相思一夜唯竇毒”的情感體驗,眨眼就到了中年,娶妻生子,生活平淡之餘總會想起,這些年,那個傳奇般活在自己骨子裏的女人。


    歸根結底,這首《傳奇》的靈感來自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它本身就具備很強的故事性,如果其中再加一段空靈的女聲進去,簡直可以完美契合那套策劃方案,甚至遠遠超出大家的預想。


    那麽這段空靈的女聲梅子到底能不能夠勝任?因為眼前的狀況除了她以外,餘生並不認識第二個懂音樂,又跟自己相熟的女孩。


    他做事情沒有拖泥帶水的習慣,既然想到了,不管最後能不能行的通先付諸行動再說,他將自己添加了文字標注後的文檔另存到一個文件夾裏,退出所用應用之後就合上了電腦,靠著椅背閉目沉思起來。


    ……


    五分鍾過去,他終於緩緩睜開眼睛,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筆,首先將《傳奇》的曲譜默寫出來,然後一句一句將歌詞在曲譜下麵,這之後就是歌曲需要改編的部分,其實也稱不上改編,就是在a段結束的時候添加一段和聲。


    等這一切弄好之後他就直奔樓下去了,沙發上剛子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喝著啤酒,把兩條撂在茶幾上看著電視,梅子像一隻小貓一樣卷在他的懷裏,似乎都已經睡著了。


    “師傅,還沒睡呢?”剛子邊說著就舉起一瓶沒開的啤酒給餘生遞過來:“咱師徒喝兩口,就當慶賀下唄!”動作幅度不敢太大,怕吵醒了梅子。


    “喝酒的事改天,有個事得麻煩梅子。”餘生也不想打擾人家小兩口的二人世界,奈何主編給的時間不算充裕,趁著今晚先把小樣錄出來迴頭也算有個交代。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師傅你盡管說,什麽事?”剛子大義凜然的道,將剝好的一顆瓜子仁塞到梅子嘴邊,又用手肘推了推她:“嘿嘿!起來了,睡得跟豬一樣,師傅找我們有事!”


    “恩…誰…誰啊!大半夜的找抽啊?”梅子稀裏糊塗的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還以為自己躺在床上呢,半邊身子一滾,整個人掉到地板上去了。


    “找你幫個忙,不找抽。”餘生笑道。


    客廳裏並沒有開燈,隻有電視顯示屏裏偶爾映射過來的光線,女孩子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卸妝,這時候梅子的瓜子臉看上去還有些稚氣未脫,穿著一套性感的黑色蠶絲睡裙,隱隱露出腿上一片雪白的肌膚。


    “幫…幫什麽忙?”躺在地上的梅子總算清醒過來了,撐著地板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我有一首歌,需要你幫我一起錄個小樣,主要是和聲的部分。”餘生沒敢正眼看她,畢竟當著人家男朋友的麵不太禮貌,也很容易引起誤會。


    “這是曲譜和歌詞,你們可以先看看。”說著,他便大大方方的將寫好的曲譜遞到梅子手裏,然後也給剛子遞了一份,因為屋裏的光線過於昏暗,餘生就去門口按開了電源開關。


    趁著他們看譜的時間,他去了趟樓上把吉他和電腦背了下來,在電腦裏下載安裝好錄音軟件,采集完噪音樣本以後便試著運行了一下軟件。


    毒藥樂隊自己平時也會錄一些歌曲小樣,所以整套錄音設備都是現成的,相比餘生在延平老家裏那套廉價的設備,剛子他們置辦的家夥顯然專業太多。


    “師傅你真打算一直唱民謠啊?”剛子不無惋惜的問,其實,大家心底都跟明鏡似的,真正在民謠這條道路走到黑的,最後成功的例子真的是屈指可數。


    “也不是吧,以後應該也會嚐試一些不一樣的曲子。”每個人能夠駕馭的音樂都不一樣,民謠相對來說是餘生最有把握的一塊,所以參加星創杯的時候他才選擇了抒情民謠。


    “單從曲子和歌詞來看,這首歌以後肯定能大火的,真的讓我來唱這段和聲?”梅子本身就會創作,這方麵的眼光自然要比剛子強很多。


    她在學校本身就是班裏的尖子生,根本不是剛子他們可以相提並論的,而且就讀的專業就是流行音樂,現在餘生都已經將曲譜和歌詞擺在她眼前了,要是還分不出好壞,這段時間不就全白學了嘛。


    “我先用吉他清唱一遍,你先找找感覺。”他說著已經抱著吉他坐在一張高腳轉椅上麵,還是習慣性的撩動琴弦彈著一些毫無關聯的曲子。


    無論是看曲譜,還是看歌詞,都隻能是個大概的印象,要想真正領悟一首歌曲的精髓,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現場聆聽創作人本人演唱一遍,這樣關於一首歌曲的詮釋方式,對於以後需要演唱的歌手會有很大的啟發。


    從吉他響起的那一刻開始,大廳裏就變的異常安靜,剛子早就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把撂在茶幾上的雙腿收了迴去,正襟危坐的挺直了腰杆,麵前的瓜子和啤酒早被他一股腦塞進抽屜下麵。


    《傳奇》的前奏如潺潺流水,春池新荷般,不帶一絲煙火氣息,瞬間將人帶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當中,宛如九霄天邊閑雲野鶴般的風淡風輕。


    “


    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


    溫婉纏綿的吟唱,似乎道盡人間思念,不是一眼萬年,不是如隔三秋,隻是一場傷春悲秋的邂逅,一次牽腸掛肚的迴眸,從此日日夜夜輾轉難眠的,隻是那一刻的傾世容顏。


    “


    想你時你在天邊


    想你時你在眼前


    想你時你在腦海


    想你時你在心田


    ”


    這是一種思念由遠及近描述,從天邊,到眼前,及腦海,最後銘刻心田,短短幾句而已,那種思念層層遞進的空間感油然而生,讓人無法抗拒,正如詩經所述的“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個桃花般妖嬈的身姿徐徐而來。


    歌曲的魅力就在於無窮的想象空間,它不像電影和小說那麽具體,它一種抽象化的藝術表達形式,本身不具備任何畫麵,隻有簡單的歌詞和精致的曲調,可是當它們被歌手成功演繹出來之後,原本沒有的畫麵就會充滿無限遐想的可能。


    你會不會在聽一首歌曲的時候,心裏突然感染到某種情緒?會不會在聽到一首歌曲的時候,突然就想起某個熟悉的畫麵?會不會哭,會笑,會懷念或者期待?


    “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旁


    從未走遠


    ”


    《傳奇》的魅力更多在於它的字字珠璣,首尾唿應,最後那句“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走遠”其實就是點睛的一筆,音樂落幕,卻正好也是故事圓滿的時刻。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守護?也許正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裏講述的那般,隻是默默關注著她的衣食住行,她的每一次笑和哭,看著她經曆自己的生老病死。


    ……


    餘生用腳尖在地麵一點,整個人隨著轉椅轉動一圈,等他再次麵對著小兩口的時候,臉上已經開始有了淡淡的笑意。


    “這…”剛子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心底的震撼,從《要死就一定死在你手裏》,再到剛才這首《傳奇》,兩者之間的跨度太大,真要分個高下的話,也許隻能理解為師傅的嗓音更適合後者。


    所以很多時候,是歌選人,而不是人選歌!


    “假如把《要死就一定死在你手裏》比喻成一匹烈馬,這首《傳奇》就是一個溫婉如水的女子!”梅子真的非常羨慕他的才華,詩一般的歌詞,潑墨一般的意境,可遇而不可求的靈性編曲,這些才是一個創作型歌手能夠長久不衰的秘密所在。


    “這個比喻非常貼切!”餘生笑道。


    “需要你幫忙和聲的部分,就是剛才最抓耳朵的四句遞進式的排比,你唱的時候要比我高一個調,這方麵可能需要我們多磨合幾遍。”


    “我去換套衣服!”梅子帶著歉意朝臥室跑去。


    對於這一點餘生自然是讚成的,這是一個音樂人尊重自己職業的表現,她要是真穿著睡衣錄《傳奇》的小樣,以後想起來肯定會後悔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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