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絕簡單的把那天的事說了一遍,很確定封彥已死,挑斷了手腳筋,又流血不止的人,不可能熬過去。


    傅少禦把僅存的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了巫山雲身上。


    他很不喜歡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可是眼下已無路可走,蕭絕的命被握在了旁人手中。


    「姑姑,你可知這是什麽毒?」


    巫山雲搖搖頭,從藥瓶裏挖出殘存的一小塊藥膏走到窗下細細查看,傅戰風束手站在一旁,花白的眉頭緊鎖成了「川」字,「雲兒,煩請你盡心搭救。」


    巫山雲抬眼看過來,聲線無甚起伏:「義父不信我。」


    傅戰風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老夫隻是擔心封彥之死影響你。」


    畢竟是培養了近十年的人,封彥如今已是五毒教的副教主,將來是要繼承她衣缽的。


    平白無故的死了,正常人都該有些情緒。


    「不會。」


    巫山雲重新垂下眼去,指尖輕撚快要結成塊狀的藥膏,然後放在鼻尖下輕嗅,專注、冷靜、沉穩,好像死掉的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對她不會產生絲毫的情感波動。


    傅戰風又是揪心的嘆了口氣,這次倒不是為了擔心蕭絕,而是擔心他這個義女。


    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女兒高高興興把她帶迴家時的情景,那時候的巫山雲活潑、熱情,年輕漂亮的臉蛋上整天掛著笑容,和眼前這般寡情少言模樣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


    一切改變都是從女兒傅覓身死那天開始的。


    他一夜間生了白髮,再不見當年意氣風發之態;巫山雲跪在院子裏痛哭了一場,從此活得像個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木頭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把他痛失愛女的傷懷沖淡了一些,但巫山雲似乎困在了那個下雪的黑夜。


    她已不再年輕了,為一個故去的人封閉自我二十載,實在教人嘆惋。


    傅戰風每次見她都想勸慰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他自己都是局中人,又怎去開導別人?


    「新毒,沒有解藥。」巫山雲又捏了一點放在舌尖舔了下,「可嚐試調製,不敢保證有效。」


    傅少禦立即道:「需要什麽藥草?我這就準備。」


    巫山雲沒答,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寫了張諭令,印了章刻,飛鴿傳書迴教中,命人將封彥煉丹房裏的所有藥草全部送來塞北。


    怕傳書出差,傅少禦又謄抄一份,命人快馬加鞭送去桐溪。


    不到七天,五毒教的長老親自把東西送到了府上,一併將封彥身死的消息帶了過來。


    屍體是前幾日才發現的,已經腐敗了一小半,沒辦法挪迴教中入殮,就地火葬了。


    「封副教主死狀慘烈,手腳筋皆被挑斷,臉上也受了毒蟲啃咬,應該是有深仇大恨,要不要細查一下,以防對我教中不利?」


    巫山雲正在搗藥,聞言手都沒頓一下,淡淡道:「不必,你暫代其職,我忙完就迴。」


    她親自把藥煎好,給蕭絕端過去,傅少禦守在床邊把藥給他餵下,然後萬分緊張地等待他的反應。


    沒過一會兒,蕭絕麵色發紫,伏在床上嘔出了些汁液。


    「怎得還是不行?」


    因為不清楚毒物具體成分,巫山雲隻能嚐試調製解藥給蕭絕服下,再觀察他的反應,然後調整藥方繼續下一次試藥。


    這幾日一直在重複同樣的流程,每次見蕭絕這般痛苦,傅少禦便心如刀絞。


    而且他萬分清楚,他的質問對蕭絕的病情進展毫無助益。可這次蕭絕吐的汁液中沾帶了血絲,他不得不問一句。


    「正常。」巫山雲見他神情急切,難得多解釋了兩句,「是藥三分毒,他這幾日大量服藥,藥不對症,自然會引起不適。」


    傅少禦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想從巫山雲這裏討一線希望。


    「我沒事。」蕭絕出聲道,他這幾日毒發頻繁,但痛症相對以前要減輕了些許,至少不會太過難熬。


    「你還要逞強?」傅少禦語氣不大好,蕭絕抿唇握住了他的手。


    這幾天傅少禦一直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沒洗過澡、沒換過衣服,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也顧不上刮,眼圈下盡是烏青,邋遢至極、憔悴至極。


    任誰來勸,他都不肯走。


    哪怕蕭絕不疼的時候勸他,他也不動彈。


    蕭絕這才明白,傅戰風跟他說外孫的脾氣有點倔不是客套話。


    他能感覺得出來,傅少禦在生氣,縱然這幾日他對他溫柔照顧可謂無微不至,但他絕對很生自己的氣。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少禦胸腔裏的這股怒火,更多的是在針對傅少禦自己,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在這種時候除了揪心地追問巫山雲為何解藥無效,根本幫不上忙。


    那股憤憤鬱結之火,燒得他五髒焦灼,心驚肉跳。


    尤其是在見到蕭絕吐血之後,更是急火攻心,喉頭竟也泛起腥澀之感。


    「我先出去下。」


    傅少禦拂開那隻手,快步離開了這間屋子,蕭絕赤著腳下床想追上去,卻被巫山雲按迴床上。


    巫山雲幽幽道:「做事要留退路,今日諸多苦楚皆是教訓,你應受的。」


    「現下隻你我二人,」蕭絕仰頭看她,「請您實話實說,我剩多少時日?」


    「想死?」巫山雲反問,見他不答,又道:「你是禦兒情之所鍾,我定會救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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