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是從二樓軒窗傳來的,還隱約伴有幾聲低斥,和哭聲含混在一處,聽不出在說什麽。


    燕無計大步跨進門內,剛走上二樓就發現屋內桌椅都翻倒在地,杯具器皿碎了一地,合巹酒在地板上留下一小灘水漬。


    他緊忙往內間走,掀開珠簾就見聶嫻跪在地上,懷裏抱著一身大紅吉服的燕星寒,滿臉淚水。


    燕飛霜也跪在一邊,呆愣愣地看著燕星寒身下的一小片血泊,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這是怎麽了?」


    燕無計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查看情況,發現燕星寒還有鼻息,鬆了口氣,但見到他肩頭插著的一柄匕首,又將眉頭緊緊皺起。


    「是誰做的?」


    「還能有誰?你問她!」


    聶嫻恨恨地瞪向牆角,蘭芷抱膝蜷在那兒,衣衫不整,頭上的鳳冠歪歪斜斜地墜在髮髻上,妝容也已被哭花了,看起來更像是個受害者。


    畢竟是已入了燕家門的兒媳婦,燕無計沒急著發火,先把受了傷的燕星寒安置好,確定他性命暫時無礙後,才問:「蘭芷,究竟怎麽迴事?」


    蘭芷咬著下唇不答,用沾著鮮血的手擦去眼淚時,在塗著胭脂的臉上留下可怖的血痕。


    燕飛霜看她渾身都在發抖,又因她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不免生了惻隱之心。


    她過去握住蘭芷的肩膀,小聲道:「嫂嫂你別怕,慢慢把事情說清楚。」


    蘭芷對她的安慰沒有半點反應,隻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跟丟了魂兒似的。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那些跟著燕無計一起來的人陸陸續續過來了,瞧見滿地的狼藉,不免咋舌。


    成親的大好日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當真是流年不利。


    進了內間,見到燕星寒受傷昏厥,幾個精通醫理的上前幫忙處理他肩膀上的匕首,這等情況倒是出乎蕭絕的意料。


    他挑眉看向牆角的蘭芷,正欲開口同傅少禦小聲戲謔幾句這姑娘的膽量,就見蘭芷忽而抬頭朝這邊看來,他的心情瞬間就不怎麽愉悅了。


    當人淚水漣漣衝到傅少禦麵前時,一顆心更是跌到穀底。


    「傅大哥……」


    蘭芷哭出了聲。


    她隻身遠嫁,這間熙熙攘攘的屋子裏,唯有傅少禦是她的依靠。


    她緊緊揪著傅少禦的衣袖,仿佛抓著救命稻草般不肯鬆手,也顧不上什麽場合與身份,隻想將滿心的委屈都講給他聽。


    「他喝醉了,很兇,我很怕,傅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抽噎道,「他拽著我不肯放手,嘴裏還一直說些難聽的汙言穢語,我、我隻是一時心急……」


    那柄匕首,本是她留給自己的。可拉扯中見到燕星寒那副咄咄逼人的傲慢模樣,也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悲憤,她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心情,咬牙將其插進了對方的肩頭。


    那一瞬,她就後悔了。


    她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想背負殺人的罪名。


    明明……明明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傅少禦輕輕拍了她的肩膀幾下,試圖安慰她冷靜下來,可蘭芷卻哭得更加厲害,梨花帶雨的模樣,見者無不愛憐嘆惋。


    不過也有人在看向他們的時候,眼光帶了一些不可說的曖昧。


    燕家剛進門的少夫人,不肯與夫君同房,不僅差點搞出人命,還滿腹委屈地往另一個男人的懷裏紮,這算怎麽迴事啊?


    果然,聶嫻聞見此景,冷冷道:「你做出這樣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給誰看?還有,找準你自己的位置,不要丟我們燕家的臉。」


    蘭芷愣了一下,將哭聲咽了迴去,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從通紅的眼眶中向外湧。


    蕭絕死盯著她的那隻手,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把它砍下來才不會把傅少禦弄髒。


    「奇怪。」


    有人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得到幾聲附和,聶嫻趕緊迴到床邊,問道:「星寒他怎麽了?」


    「匕首紮得不深,血也止住了,按理說應該醒了,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說話的人是敖江,他手勁大,生怕燕星寒是醉酒後睡著了,特意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臉頰,可是臉都打紅了,依舊沒任何反應。


    他摸上燕星寒的手腕,隻覺得脈象比方才更加混亂:「到底什麽情況?」


    燕無計也發現了這點,他請在場最精通醫理的藥穀穀主茅薑過來號脈,隻見茅薑的眉頭越皺越緊,便覺得事情不隻是一柄匕首這麽簡單。


    「茅穀主,可是有什麽不妥?」


    「嘶……」花白的眉頭鬆了又緊,號脈的手指反覆按壓,茅薑沉吟片刻才道,「匕首拿來我看看。」


    聶嫻忙把沾了血的刀子遞過來,茅薑將刀尖放在鼻下仔細聞驗,道:「奇怪,刀上無毒,那毒從何處來?」


    一聽燕星寒竟是中了毒,所有人都將目光齊聚到了蘭芷身上。


    蘭芷縮站在傅少禦身後,連連搖頭:「不是我。」


    聶嫻已完全沒了往日端莊之態,她現在隻是一個擔心到要發狂的母親,她衝過去一把將蘭芷拽到麵前,揚手扇了一記響亮耳光:「若是星寒出了事,我要你拿命來償!」


    蘭芷被打得踉蹌著摔向一旁,被傅少禦眼疾手快撈了一把才沒有倒下。


    蕭絕眼神更冷,心想把傅少禦的兩隻手砍下來也未嚐不可,這樣他就再也沒法去多管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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