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啪嘰」一聲,寒霜連同某樣東西一起栽進水中,傅少禦小腿上那股緊縛的力量消失了。


    「你我互不相欠。」


    蕭絕推開傅少禦,踉蹌著從水裏拔出佩劍,劍尖仍紮在一條水蛇的七寸處。


    他將水蛇甩掉,以劍撐著身體,往岸上走去。


    微紅雙目死死盯著朝他奔來的燕飛霜,他揚起持劍右手,還未運力,便一頭栽倒在地。


    傅少禦疾奔過去,一把將人攙起。


    「傅大哥,我來。」


    施奕將佩刀扔給燕飛霜,矮身將蕭絕背上岸。這裏依然很冷,他便將人背著拐過兩道彎,朝微光處走去。


    燕飛霜攙著渾身濕透冷冰的傅少禦跟在後麵,愧疚道:「都怪我腳下打滑,害得大家險些喪命。方才我和表哥去前方探了探路,發現那兒像是座地宮之類的所在,似乎比密室要大很多……」


    傅少禦劍眉緊擰,盯著伏在施奕背上的那抹單薄身影,沉默不言。


    蕭絕沒有完全昏死過去,隻是腦袋沉重不堪,心跳咚咚跳得劇烈,幾乎要衝破胸膛,全身上下都在發熱,熱得他無法忍受。


    他開始扯自己身上的那件玄色裏衣,嘴裏低聲囁嚅著什麽。


    施奕聽不太清,也沒心思去聽,如果有一束光在此時照過來,定能發現他的耳廓通紅透亮。


    快步上了幾階石梯,光線變得明亮起來,他們抵達一處類似大殿的地方,殿內四角皆有雕龍石柱,龍睛以夜明珠點綴。


    燕飛霜手裏的那兩顆就是從這裏摳下來的。


    施奕將蕭絕放在地上,蕭絕迷迷糊糊的扔了佩劍去扯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的胸口。


    施奕兄妹二人見之,皆是一怔。


    傅少禦跨步過去,將人攬進懷中,擋住他們的視線。


    「我、我去找找有沒有柴火之類的取取暖……」燕飛霜自覺身為女孩子在場不大方便,隨意找了個藉口便轉身跑了。


    施奕囑咐她一句小心,想想還是走過去,脫去外衣和中衣,道:「傅大哥,你和蕭公子都先披我的衣服暖暖吧。」


    「多謝。」


    傅少禦接過衣服,率先脫掉自己的衣服扔到一旁。


    待施奕走遠,這才將蕭絕扒個幹淨,給他裹好幹燥溫暖的衣衫,再把人抱進懷裏,雙手不停在他背後摩挲生熱。


    體溫逐漸迴升,傅少禦摸了摸蕭絕的額頭,燙得厲害。


    也對,先是悶了一身汗,又掉進寒潭中泡了許久,再加上身上這些鞭傷,饒是鐵打的人也禁不起折騰。


    傅少禦摸進他的衣內,指尖輕輕刮過他後背上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輕嘆一聲。


    蕭絕縮在他懷裏,凍得紅紫的雙唇不住翕動,傅少禦俯身湊過去,聽見他氣息微弱的囁嚅:「我錯了,別不要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反反覆覆,都是這句話。


    傅少禦將他摟得更緊,一手掀開被浸濕的布條,露出那隻因痛苦而緊閉起的左眼。


    他擦掉那些長長眼睫上的水珠,使勁掐了蕭絕的臉頰一把:「小啞巴,你的記性怎得如此之差?」


    「別不要我……」蕭絕緊抓住他的手腕,迷迷糊糊往自己的胸口上按,「我知錯了……」


    「噓噓噓——」


    傅少禦將下巴擱在他的發頂,輕晃著安慰燒糊塗的人,待懷中人重新安靜下來,他才低嘆一聲:「你要乖,沒良心的小東西。」


    第9章 雪中燒


    太冷了,蕭絕止不住得發抖。


    「求求你了,別不要我……」


    漫天大雪中,那個女人哭得聲嘶力竭,像條被趕出家門的喪犬,匍匐在男人腳邊苦苦哀求。


    蕭絕怔怔望著她,良久,他蹭過去揪住女人的袖口,輕聲喚她:「娘……」


    「滾開!」


    梨花帶雨的一張臉,盡是對他的嫌惡與厭棄,女人將小小的他推倒在雪中,又膝行過去抱住男人繡著金絲的長靴,「我知錯了,求求你……」


    「趁我沒改主意,帶你生的雜種滾吧。」


    男人月白廣袖無情一甩,蕭絕便被掀飛,後背撞在門口威風凜凜的石獅上,疼極了。


    他顫巍巍地爬過去,摟住女人的腿,淚水盈滿那雙顏色迥異的眼眸,學著她的口吻,膽怯求饒:「娘,不要丟下我,我知錯了。」


    女人垂眸看過來的眼神,比那日紛飛的大雪還要冷漠。


    蕭絕趕忙擦掉眼淚,用凍得通紅的手指去摳自己的左眼,他不該不聽話摘掉眼罩的。


    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


    「我錯了娘,別丟下我,求求你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使勁摳弄那隻眼睛,細嫩的皮膚被抓出血痕也不肯停下。


    如果能讓娘多看他一眼,這隻眼睛不要也罷了。


    細長手指哆哆嗦嗦地要往眼眶裏杵,忽然被一直溫暖的手掌包覆住,蕭絕迷茫得撐開眼皮,視線如被雪花占據,白茫茫的一片,隻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娘?」


    他聽見一聲低嘆。


    「娘,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


    「說什麽胡話?」


    傅少禦攥緊他的手,刻意加重力道,冀圖疼痛可以讓他從噩夢中清醒。


    蕭絕卻似不察,眼尾泛紅地望過來,不停叫他「娘」。


    他燒得厲害,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可傅少禦在這片虛空中,看到了許多的傷心與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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