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便溫言勸道:“不是我不讓你走,你想想現在是什麽時節?馬上就要臘月了,天寒地凍,都下了兩三場雪了。如今跑生意的、行商的誰不迴家等著過年?誰會跑那麽遠的路呢?雇不到馬車你要怎麽迴去?別告訴我這幾千裏的路你一個人走,萬一路上再遇到點什麽麻煩,你自己想想後果吧!”


    陸小暑張了張嘴,心中頓時有些沮喪。


    她不怕路上遇到什麽麻煩,卻知他說的不錯,這種時節和天氣的確非常不適合趕路。


    寒風肆虐,冰天動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下雪。這種天氣自然是不方便在荒郊野嶺露宿的了,自然得找客棧落腳,可是這樣一來,行程便會拖慢。


    周釋之見她有被自己說動的意思,便趁熱打鐵道:“你姐姐的事你不必太過擔心了,你爹娘他們會上心的,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先隨我迴去吧,等明春天氣暖和了,我一定派人送你迴去,怎樣?”


    “真的?”陸小暑眼睛亮了亮,不太相信。


    “當然是真的,我怎會騙你!”周釋之見她如此不由大喜。


    “你不騙我你底下人可不是這麽說的!”陸小暑撇撇嘴,說道:“光一個薛二叔我都吃不消了,何況別人?如今你有了一大批手下,又有了無數的財富,比先前威風著呢,一聲令下,隻怕連隻螞蟻都跑不掉,到時候我豈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你想哪兒去了!”周釋之叫她說的有點兒啼笑皆非,好笑道:“那你倒說說,怎樣才肯信我呢?”


    陸小暑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有一樣可以放心的信物,我便安心了!”


    周釋之眸光輕閃,頓了頓,從懷中掏出先前送給她後來又到了自己手裏的玉佩,柔聲道:“這個仍舊給你,這是我們周家傳家之寶,隻要有它在,薛二叔也不會拿你怎麽樣。”


    “好啊!”陸小暑興高采烈,想也沒想便將那玉佩拿了過來,在手心裏摩挲著,展顏笑道:“等我走的時候再還給你好了!”


    周釋之聽了這話卻微微的有些失望,笑道:“你先拿著吧,隻是這迴收好了,別再在人前露出來。沒準將來還能用得上!”


    陸小暑笑著道謝,收入懷中。周釋之見了,這才又歡喜兩分。


    “這邊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今晚你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早上咱們就啟程迴去。”周釋之又笑道。


    “這麽快嗎?”陸小暑頓時有點失望,說道:“安陽城裏頭好熱鬧,我都沒有好好的逛過呢!”


    周釋之脫口便道:“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順便咱們在外邊用晚飯?”


    “好!”陸小暑笑著答應,又道:“那個廖大管家呢?我要他跟著一塊去!”


    周釋之想想江府這邊已經沒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了,那廖大管家先前既然是徐三那賊子的心腹,好好折騰他一番叫他知道天高地厚也好,省得將來賊心不死又生出什麽事端來,便點頭笑道:“好,就叫他跟著!”


    陸小暑嘻嘻一笑,說道:“就要他一個跟著,這老東西不整整他我心裏便不舒服!你沒瞧見他那耀武揚威的神氣樣有多叫人討厭!”


    周釋之笑笑,便吩咐人去跟廖大管家說一聲。


    陸小暑又湊近他,小聲問道:“那個,密室中的十來口大箱子明兒也一塊搬走嗎?”想起打開箱子的時候所見到的珠光寶氣和琳琅玉瓷是何等的璀璨驚人,陸小暑仍然有種想要眩暈的感覺。


    這輩子她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寶貝啊,相信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見著了。


    周釋之忍著笑搖了搖頭,說道:“已經隨著一批貨物分批先行了,恐怕已經到了半路上了!”


    “哦!”陸小暑有些遺憾,她還想著如果一同上路,還能多看幾眼呢。


    “等到了莊子裏,我再領你去看。”周釋之笑笑。


    “真的?太好了!”陸小暑眼睛一亮忍不住脫口歡唿。


    見周釋之一雙眼眸笑眯眯的滿是笑意望著自己,陸小暑忍不住臉上訕訕,撓撓頭陪笑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更沒想過渾水摸魚、趁火打劫,我就是,呃,就是想見識見識而已……你們家從前,寶貝可真多!”


    “我自然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周釋之不置可否笑了笑,眼中微黯。


    周家乃皇族宗室,他的太爺爺與當時的皇帝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深得其父皇看重。胞兄登基之後,太爺爺為了避嫌特意要了一塊遠離中央王朝的偏僻封地,皇帝心中愧疚,為了補償太爺爺,賜下的金銀珠寶、奇珍異物數不勝數。之後又經過周家幾代的經營傳承,何止這些?


    可惜那年抄家滅族的時候都沒有了!


    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感謝這徐三呢,要不是他貪婪,在出事前利用大管家的職權偷偷運出了這些,他連這些都沒有!


    兩人很快收拾好,便一同出行。


    周釋之早已打算要帶著她上路,冬衣大氅都準備得很足,這時見外頭天陰沉沉的鉛雲密布,便叫人取了一件大紅出風毛的鬥篷來,笑著為她係上。


    “我還是自己來吧!”陸小暑突然覺得有點兒別扭,訕訕的忙要伸手自己去拿。


    “別動,”周釋之微笑道:“你自己看不見,不方便。”說話間已經將鬥篷披在了她身上,係好,小心的理了理白狐絨的圍脖,又將同是一套的暖帽為她戴上,笑著端詳端詳道:“走吧!廖大管家在等著呢!”


    事變那日,廖大管家就這徐三的身邊,眼見徐三猛然一頭撞死,唬得他神魂顫栗,當即“咕咚”一聲栽倒在地,牙齒咯咯的咬著渾身發抖。


    他不知道周釋之他們是什麽人,更不知道自家主子跟他們有何梁子。但自家主子那驚恐的臉色和毫不猶豫的一頭撞死已經清楚明白的表示雙方之仇不共戴天。


    他原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定了,不想那領頭的華服英俊少年竟放過了他,還說讓他從今往後協助三老爺好好的將江府打理好,他又驚又喜,連忙答應了下來。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這一場喪事他可以說是最累的人,勞心勞力、跑進跑出,事事親自安排,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吩咐交代,隻求做到最好以免讓新主子遺棄一不高興便抽出刀將他給斬了。


    這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主持著府中事務沒有拿一個銅板好處費。


    聽說公子要逛街,還特意點了名要他一個人相陪,他心中大為驚喜,忙忙的換了身半新不舊的幹淨衣裳,又重新梳了頭、洗了臉,對著鏡子檢查又檢查,比那初見公婆的新媳婦還要上心和緊張。


    廖大管家恭恭敬敬的在二門處等候著,遠遠看見公子帶著一位披著大紅出風毛鬥篷、穿著鹿皮小靴子的小姑娘過來,他連忙整整衣裳,上前恭恭敬敬彎腰拱手行禮:“老奴見過公子、見過姑娘!”


    周釋之沒出聲,陸小暑見他如此突然覺得好生滑稽,忍不住“撲哧”一笑,道:“廖大管家,別來無恙呀?”


    “您是——”廖大管家聽著這聲音隱隱有些耳熟,下意識抬起頭來,怔怔的看著陸小暑。


    見周釋之淩厲的眼風掃過來,他一驚,慌忙又垂下了頭,心中隻是暗暗納悶:這姑娘明明瞧著有點兒眼熟,肯定是在哪兒見過的,而且她會說出這話來,分明也是見過自己的,隻是,明明有個影子在腦子裏轉悠唿之欲出,可是偏偏就是想不出來!


    廖大管家急得心裏有些癢癢。


    陸小暑又淡淡笑道:“你一個大管家,我以為總有些過人的本事呢,怎麽記性竟然這麽差,咱們不久前才見過麵的,你居然就不記得了?唉,我看你是老了,記性差了,這還怎麽當得了大管家呢?周哥哥你說是不是?”


    周釋之聽了,竟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甚為讚同的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公、公子,”廖大管家大急,大冷的天額上竟冒出了汗,脖子裏熱得針刺一般,“老奴,老奴——”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陸小暑笑道:“五十兩銀子買了我的一幅畫,你真的就不記得了?”


    “嗡!”的一聲,廖大管家隻覺得腦子裏炸開,眼前一陣眩暈發黑。他想起來了,那天在那書畫齋裏頭碰見的兩個少年,其中一個可不就是眼前這小姑娘!他的記性向來不錯的,見過的人基本都會記得。隻是剛才緊張,而且少年郎又搖身一變變成了小姑娘,他這才一時想不起來。


    迴想起當時自己是怎樣欺負這小姑娘的,廖大管家越想越怕,眼前不受控製的又出現了自家老爺驚恐的臉色和一頭撞死後的鮮血滿地,他忍不住渾身抖了起來,“撲通”一聲竟癱軟在了地上。


    廖大管家驚悔得魂飛魄散恨不得也一頭撞死,他心裏很清楚,江家如今明麵上仍舊是江家的,是三老爺當著家,可是眼前這位公子其實已經通過三老爺全盤掌控了江家的所有產業和生意。


    說白了,眼前這位才是江家的正主兒。


    自己方才多看了這位姑娘兩眼公子便不悅,可見兩人關係非同一般,當初那樣折辱她,還威脅要將她送衙門辦官,這人家要是翻起舊賬來,他的下場肯定比二老爺還要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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