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河邊柳,剛開春的暖陽便催出了鵝黃的嫩芽。


    不知從何時起小蓮莊內多了一位叫桃符的姑娘,便是崔伯對她能裏能外操持家務的能力也是頗為認可。


    “崔伯,開春化凍,儋州老家來的薺菜包餃子怎樣?”桃符手挽著菜籃,眉眼笑如彎月。


    神光朝節後複印還朝第一件事便是公布了兩京九州三十二府的疆域劃分圖,京都太康,為神光樞紐機括天下,攘京嘉桐關全麵擴建,以朔方丱倫城為兩翼拱衛,攘京三鎮拒敵於國門之外,後方戰略縱深為河間府,河間府以東西向的冀海江為界一切為二,上河間並入攘京軍民一體化,下河間與齊壤等地共同組建青州。


    原一十六府各自一拆為二,以地緣優勢集群設州,各州設主官州牧,左右輔官各一,總攬一州民政財稅。另領一萬人馬軍事武裝,號稱牧衛,牧衛嚴禁擴編費用開支以各州財政供養,這是削地方諸侯收兵權之舉。九州之地分別是北海建州,南嶺越州,靖海澹州,東夷青州,西北涼州,雲上雍州,三湘楚州,天府巴州,塞外幽州。九州各地大小不一,大州之地下轄三五府,小州便隻有一二府,然各府衙門機構不變,但管理係統打亂重整。崔含章老家建陽府與慶元府晉安府依山帶水,外加吞並了泉港府合並為澹州,晉安城改名為澹州城,開辟了新的出海港口,自此澹州瓷器產銷結合貨通天下,商貿繁華更勝從前,世人皆稱澹州有二寶:“一曰瓷器,二曰絲綢。”


    神光正規軍隊以戰區劃分,統歸皇帝調度,漱蘭軒為軍機樞紐,全國共六大戰區,分別是京都太康戰區、攘京北胡戰區、西南天府戰區、東南靖海戰區、北海建州戰區、南越百族戰區,在此六大戰區之外牛馬欄作為諜報係統單獨建製,費用開支由皇家內庫供給。


    “好!好!這時節的薺菜餃子可不是稀罕物麽,也就是南邊的澹州老家才出產。”


    “桃符姑娘的手藝錯不了,老頭子今晚有口福嘮!”崔伯佝僂的腰又矮了一分,但臉上的笑容增多了。


    “玄哥兒,去跟姑爺報個信晚上迴來吃餃子!”


    “桃符萬戶迎新春”這是崔含章除夕夜守歲時對著四娘念的一句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桃符好,桃符迎春。”


    “恭喜桃符姑娘煥然新生。”崔含章與桃符相視一笑,如今小蓮莊上下正缺個管家的女人,桃符便順手接了過來。


    罥煙眉、大長腿,所有人都覺得桃符姑娘恰到好處,小蓮莊內的生活多了些滋味。


    嘉隆二十三年,漱蘭軒成了紅袍公卿的議政之所,而崔含章是唯一一個穿藍袍議政的官員。新春節後澤康王在雲林薑氏養傷歸來參與朝局,平康穆王安頓住前線局勢後,便帶著墨脫天戈悄悄啟程返迴太康,嘉隆帝深居簡出,文武百官不得傳召無人能麵聖,漱蘭軒議政便由兩位王爺領銜主持。


    隻說扮坐商販的平康穆王夫婦這一路上見到不少從關外逃難進來的流民,北胡與神光的這場戰爭耗時日久,已經讓邊關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賣兒鬻女者比比皆是,這番景象看的墨脫天戈心有不忍,念及落馬洲族人若非戰隊及時,怕是比眼前流民下場更加淒慘,觸景生情墨脫天戈濕紅了眼角,“我的月亮不必傷心,本朝吞滅北胡一統神州自然還天下太平。”平康穆王看到愛人垂淚,輕輕抬手幫她擦拭。


    “天下興亡,受苦的都是百姓,你們這些大人物何曾理解升鬥小民的小小願望。”墨脫天戈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隻是這一個月來身子慵懶性情也變得柔弱多了,此時越說越難受,兩行清淚劃過臉龐。


    墨脫天戈在心底深處還埋著一種擔憂,俗話說得好‘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尤其是她公婆還是神光朝的皇帝皇後,皇族家事便是國事,這事情天下人怎麽看?便是草原天驕墨脫天戈也是緊張擔憂,她畢竟是異族女子,與神光朝嫡長子結合注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故而越是靠近太康城,心中越發的擔憂。


    平康穆王難得見到她柔弱無助的一麵,忍不住更加憐惜擁她入懷,兩人就這樣默默相抵匆匆趕路。


    元宵前夕,漱蘭軒小朝會議政。


    “都說說吧,咱們擴建攘京,北胡改造敕勒川,這局勢發展下去怕是我朝邊關大患!”平康穆王趁著眾人低頭查閱情報的當口拋出議題。


    其實牛馬欄諜報早於平康穆王兩日就已經送到了漱蘭軒,初聞之時荒亂一片,如今各位軍機大臣其實心中早有算計,隻是誰都不想當出頭鳥。


    “皇兄莫急,敕勒川當初本王與綸帥曾親自帶兵踏平過,實在無法想象幾千人的小部族如何擴建成這等規模?”澤康王緩一緩說道。


    “最新的牛馬欄情報,幽雲城已經改名為鎮京。”平康穆王又拋出一個話題。


    “豈有此理,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也懂得狗屁厭勝之法,真是讓天下人笑掉大牙。”鼎國公一拍桌腳,放聲大笑,老爺子中氣十足聲音洪亮。


    “老國公說的極是,北胡應該想不出取名壓勝的巫蠱法子,遊牧民族信奉血淋淋的叢林法則,想必該是出自兵祖穀。”劉之綸說道。


    “咱們把北胡疆域劃歸為塞外幽州,以攘京節製,他們便改名鎮京城,還立為王都所在,針尖對麥芒就看誰更強!”


    水師都督霍雲龍看到平康穆王看過來的眼神,忙的放下蓋碗,開口說道:“既然上河間並入攘京,隻要立住攘京城,穩住對峙局麵應該不成問題。”


    “隻是穩住局麵麽?”平康王再次抬眼看了過來。


    “王爺應該比末將更加清楚,咱們神光朝國力昌盛物產豐盈,有源源不斷的戰略物資運往攘京,而北胡有什麽?正如幾位老大人所言,那幫蠻夷茹毛飲血靠天吃飯,一場雨水不及時便會忍饑挨餓,他們耗不起。”


    “霍都督意思是穩住局勢,等待戰機?”澤康王接話問道。


    “末將隻是揣測聖上謀劃,兩京戰略是為我朝長治久安之謀劃。”


    兩位權勢最為權柄煊赫的親王問話,霍雲龍可不敢托大,趕緊起身迴話。龍沅江水師能得以入漱蘭軒議政軍機,霍茹褚三族可是押上大賭注的。


    話題說到這裏眾人也都是點頭附和,畢竟現在難得見一麵聖上,但這兩京九州三十二府的戰略便是如今本朝頭等大事,雖說戰略規劃起草出自太院之手,但眾人心中都如明鏡一般,聖上欽點的太院十夫子,秦院首更是以三品之職入漱蘭軒議政軍機,這等殊榮足以說明一切。


    眾人似乎都有意等著秦院首說兩句,結果這位老先生竟然眯著眼睛似醒非醒,仔細靠近看便能發現鼻息之間有微微鼾聲。


    “崔統領如實記錄吧,此事暫時以霍都督說述請示聖上。”平康穆王掃過眾人後便把此事定了下來,抬眼看向坐在最末席的崔含章,說是讓他記錄,實則是告知他安排秉筆太監記錄,崔含章是漱蘭軒內除澤康王外最年幼之人又是藍袍低階官員,自然沒他說話的份。他倒也樂的輕鬆,不被點名的情況下甘當個秉筆文書。


    澤康王從頭到尾都未置可否,任由大皇兄主持安排,隻是低頭喝茶的當口手腕微抖。


    “下一件事情議一議兵部提請的籌建伏龍芝武堂吧!”吞咽下口中茶水,澤康王不經意的說道。


    隻是這澤康王話音落下,眾人全都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既然沒人說,那我們兵部就拋塊磚,崔含章,點子是你起的,你先說說吧!”兵部尚書劉之綸毫不避諱地把手下崔含章推到台前。


    崔含章頓時傻眼,心想我一個秉筆文書算哪根蔥啊,您老可真是會把我架火上烤。


    “各位大人,點子也不是下官一個人起的,當時靈武侯給了下官啟發,說起來應該我們二人共同的點子。”崔含章心中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而且這事萬萬不可搶功,索性拉了靈武侯擋在前麵。


    “咳咳!”


    “早上吃鹹了,嗓子不得勁!”柏言秋心裏那叫一個別扭啊,怎麽拉扯一番他就成了兵部的人了?關鍵是漱蘭軒一幫老大人個個都跟瞅稀罕物一樣盯著他看,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事情不複雜,就是年前臘八那晚本侯與崔探花喝大酒,隨口便聊起來了,說是北伐大戰我軍中層將官不足,尤其是小規模遭遇戰即戰力不足,導致底層士卒損傷很大,究其原因在於我朝沒有正規的軍事將才培養機製。”


    “我朝重視科舉取才,卻忽視了為天下武人開辟一條報國門路,若是由朝廷籌建專業化軍事武堂,既能打通武舉選才之路,又能充盈各軍中下層將官的缺,豈不是兩全其美。”柏言秋兩手一拍把事情合拍托出,說完便把身子縮迴椅子。


    靈武侯柏言秋這一番話說的當真如平地炸雷,針砭朝政外加踩了一遍篪麗街各府。兵部尚書劉之綸聽的嘴角抽蓄,“好你個靈武侯打著兵部的招牌,個勁的埋汰人。”


    “胡鬧!”廬陽王秦老爺子把蓋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胡子吹的飛起。


    “太祖定的國策也容你們兩個黃口小兒信口雌黃?”


    崔含章這會錘死柏言秋的心都有,拿著眼色使勁剜,“一張破嘴,好話說的沒人愛聽句句紮心。”


    他知道這會沒法在躲了,趕緊站起身來向在場各位抱拳告罪,“列位老大人容下官說幾句,北胡騎兵勝在單兵即戰力和協調作戰能力強,這點我相信兩位王爺應該深有體會。我軍兵力占絕對優勢的情況想殲滅一支胡兵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究其原因還是北胡大軍中眾多的百夫長,乃至千夫長的指揮才能,他們的指揮細致到一兵一騎,仿佛如日常驅馬趕羊般自然。”


    “既然我朝與北胡杠上了,此後乃至數十年應當更加重視軍隊建設,軍隊的中堅力量正是中下層將官,他們的能力決定了大戰期間貫徹落實最高統帥指揮策略的程度,更決定了每一場戰役士卒的戰損率。除此之外,下官以為建立伏龍芝武堂更能激發我神光朝百姓士氣,彼時必將是將星閃耀的璀璨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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