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雲寨中央小道上,司湘與北冥修緩緩前行,一麵行走,一麵談些應該聊的事物。


    比如那個黑衣修行者。


    比如不知道還在哪裏試圖窺視天機的青魚子。


    比如司空家正遭受的這場劫難。


    最近的,還是袁雪。


    “這次多謝你了。本以為劉裳能夠好好護住她,不讓那鍾不言有機可趁,沒想到……算了,也是我所托非人。”


    因為袁雪的險些遇險,司湘的心情明顯不是很好,唿吸微微急促,那張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麵龐也沾染上了些許怒意。


    她朝北冥修持劍一禮,雪峰劍宗中能當得起這一禮的,至少也要是宗內的客卿。


    這無言的感謝更為真摯。


    北冥修也提出了這路上的第一個問題。


    “袁雪行走江湖,是不是太早了些?”


    司湘麵色微有不悅,隻是講了一個雪峰劍宗內部的故事。


    雪峰劍宗遠在人界西北邊境旁的天山之上,弟子多為女子,以長空劍法與天山劍訣聞名於世,甚至隱隱能與號稱“天下第一劍門”的滄浪門爭鋒一二。


    但也因為雪峰劍宗獨特的地形,雪峰劍宗的弟子大多是由外界尋覓而來,如此才能維持宗門的長治久安。


    而在十一年前,雪峰劍宗一名長老在人間曆練之時,隱約看到一個小村中有金光降下,連忙去小村裏查看,卻是一戶姓袁的貧苦人家家中有一女嬰降生。


    隻是那戶姓袁的人家,本身家境就不富裕,家裏又已有了兩個女兒,實在是負擔不起這第三個孩子。


    或許因為這個,長老登門拜訪,希望能收女嬰入雪峰劍宗之時,女嬰的父母很痛快的就答應了。


    那個女嬰,便是袁雪。


    當時的司湘,已經初露鋒芒,年方十六便已能在劍鬥中與當時接近三十歲的大師姐拚個旗鼓相當,被譽為雪峰劍宗百年難得的奇才。


    而當袁雪長到四歲,宗內長老替她測量根骨之後,這百年難得奇才的名號便分出了一半,宗主更是直接收袁雪為徒,親自授予袁雪劍法。


    隻是袁雪一向性情頑劣,總是不肯好好練功,幾年下來,也隻比那些各門各派的天之驕子稍稍領先一點,遠遠低於以前宗內最博識的那位長老預言的結果。


    而雪峰劍宗的掌門也獨自進了後山的冰洞,試圖另辟蹊徑,從堪堪爬上的九階修為更進一步,這一閉關,當現在都沒出來。


    年幼的袁雪也嫌棄那些年紀大的長老們不好玩,不肯好好學習。


    於是在袁雪九歲,在一次玩雪的胡鬧中破開三階的壁壘之後,教授她的人便換成了司湘。


    在宗門長老看來,袁雪是雪峰劍宗百年內最大的希望,由一樣可以成為雪峰劍宗中流砥柱,而且還很受她依賴的司湘教導,或許能夠事半功倍。


    司湘也用事實證明了袁雪的天賦與自己的努力。


    但同時,宗門長老,包括司湘也想到了一個問題。


    袁雪的天性,太過純良,幾乎是一騙就走,而且愛玩愛鬧,幾乎每時每刻都閑不住,心思中有一層在修行上都謝天謝地了。


    於是今年年初,袁雪即將邁到四階門檻之時,在宗門的授意下,司湘帶著袁雪開始下山曆練。


    一個是雪峰劍宗的現在,一個是雪峰劍宗二十年後的未來,這一場曆練對於她們,都能收獲許多。


    隻是司湘已經習慣了保護身邊這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袁雪也習慣了有師姐的保護。


    這一路下來,她的心性並未變化多少,哪怕見過了許多事情,中間又被鍾不言纏上,也沒有什麽改變。


    司湘坦言道:“我並不想要她的心境有所改變,小孩子,就該這樣天真活潑。”


    北冥修不禁想到以前那個幾乎都是用黑色的眼光看世界的少年,深以為然道:“你是對的。”


    不論她未來是不是雪峰劍宗的中流砥柱,她現在就是個需要被人嗬護的孩子。


    揠苗助長,隻會適得其反。


    司湘點頭道:“我答應長老們的請求,也隻是想要她多看看路上的風景,總是待在一座山上,眼界也無法開闊。”


    她腳步一頓,鄭重說道:“周寒,謝謝你願意和這小丫頭頑皮打鬧,我看得出來,她表麵上生氣,實際上還是很開心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在時,請你幫忙照顧袁雪,這楓雲寨……我有些看不透。”


    北冥修點頭答應。


    在提到袁雪的時候,司湘的表情雖一如尋常的冷淡,卻會有著幾分生動躍出。


    袁雪於她,好似北冥朔於他。


    她願意一直守在袁雪身前,直到她能獨立麵對這人間的風風雨雨。


    而他也不討厭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他們都清楚,最大的問題,還是這個楓雲寨。


    那名或許有著方承翼傳承的神秘乞丐。


    不知為何珍藏有許多靈物的司空景。


    那四名死不瞑目的可憐人。


    司空景肯定隱瞞了什麽,隻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罷了。


    司湘與他,則都在擔心一件事。


    那名乞丐依然在逃,翻遍楓雲寨都找不到他的行蹤。


    哪怕他們將司空景與司空瀚完全保護起來,還是有可能被他趁虛而入。


    袁雪也可能會承受到她這個年齡本


    不該承受的重量—那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


    那個時候,袁雪可能在一段時間內,都很難找迴她的笑容。


    司湘不想看到這種場麵,他也不想。


    “相信我,我們會抓到他的。”北冥修眯眼看了看那微有殘缺的太陽,笑道,“他再強,手段再多,也隻有一個人,而且一些手段也已經被我們摸透。”


    “不錯,上次我險些中了他那邪門靈力,若是再次遇到,十招之內,他必死。”


    說這句話時,雪峰劍宗的大師姐神色平靜,仿佛隻是在闡述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主寨中的修行者裏,也隻有她能如此有底氣的說出這句話。


    霜劍司湘,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北冥修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在你看來,那家夥什麽時候會行動?”


    “這我無法判斷。”司湘平靜說道,“但如果要從司空景與司空瀚中選一個殺,我肯定先選司空瀚。”


    “不錯,二寨主為人馬虎易怒,莽撞衝動,很容易著了別人的道。”北冥修想起前幾天那位被插在土裏的可憐人,微微搖頭,“就算他粗中有細,三寨主的死已經讓他心境大亂,被趁虛而入是遲早的事。”


    他感慨道:“我倒是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司湘平靜的看著他,沒有接話。


    北冥修微笑道:“你肯定知道。”


    司湘螓首微點,說道:“青魚子。”


    青魚子此時應該在以天風觀的神通試圖恢複老祭司的魂魄,再從中推算出想要的信息,可是現在他們已經確定了兇手的身份,青魚子的行為,已然成了畫蛇添足之舉。


    若是讓他算一算一名乞丐的位置,或許隻需要數息時間。


    相師算命,尤其是長時間算命,多半要找到一個不會輕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或許還會用術法遮掩,不然萬一被仇家發現,直接弄死了,糊裏糊塗入了冥界也沒處申冤,隻能嗚唿哀哉。


    二人目光相對。


    司湘神情並無波動,說道:“你來說。”


    北冥修微笑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在楓雲寨四下逛逛,能找得到是我們的運氣,找不到也由他去,反正他總會出現的。”


    “或許運氣好一點,直接抓到那家夥也說不定。”


    司湘微微頷首。


    談笑間,二人已迴到主寨大門前。


    袁雪從牆角探出小腦袋,見北冥修與司湘談笑風生,心中不知為何有些不痛快。


    但當她出現在司湘視野中後,司湘還是會第一時間看向她,嘴角浮現淡淡笑意。


    笑意再淡,那也是笑意。


    袁雪眉開眼笑,一把撲進師姐懷中,同時不忘朝北冥修做個鬼臉。


    北冥修微笑以應。


    有小孩在,大人的事就等會再談吧。


    想這句話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想起來,自己也才十九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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