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鎮國將軍府,容婉便看見了停在府前不遠處的洛府馬車,她一聲不吭,也不顧跟在她身後的荀湛。


    她心中極亂,也就沒有功夫再想著怎麽應付荀湛。


    直到她走到馬車前,趕車的楊初擔憂的看了容婉一眼,見她空洞的眼神,隻好小心翼翼的將矮凳放在她的腳下,讓她上了馬車來。


    而容婉方坐上去,荀湛看了楊初一眼,楊初默默的讓了位置,荀湛便登上了馬車。


    他進入馬車之時,容婉就那般麵無表情的坐著,他坐在她旁側,卻不知能說些什麽是好,便是兩人一直這般僵著。


    倒是容婉,看著坐在此處的荀湛道,“你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荀湛偏過頭看容婉,神色深沉,見容婉麵上的表情早已不是在鎮國將軍府中惶然的那副麵孔,更多的則是冷靜。


    他頓了頓,手掌攤開,直視著容婉的眼睛,好似要看進容婉的心底,“我想,我不需要將我所知道的事,都告知你。”


    容婉一怔,遂即嘴角輕勾,自嘲的笑笑,自然,是沒有必要。


    溫婉,容婉便不再開口,而是偏過頭,避開荀湛看過來的視線。


    荀湛此時的視線不過能看見她優美的唇線以及瘦削的下巴,隱隱約約能感覺出一絲淺淡的哀傷,雖說被刻意壓製,可他卻覺得,十分明顯。


    馬車之外有了聲響,原是一人騎馬而來,在楊初的注視之下到了馬車跟前,對著車內的人道,“主子,該走了。”


    荀湛輕嗯了一聲,看著偏過頭的容婉道,“這段時日,我有事要忙,但是這些日子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出了洛府,且早先撤迴來的人,依舊會去守著。”


    說完,荀湛便下了馬車,從一旁解了馬匹,跨馬而上,往遠方飛奔而去。


    經荀湛走了之後,容婉才悠悠然掀開車窗,朝著荀湛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隻是方才還坐在這裏的人,此時也已消失沒影。


    她開口問道,“國舅爺怎麽會來?”


    在車外的楊初自然接了話,“是我擔憂娘子有事,便尋了夏遲去了荀宅,將國舅爺請了過來。”


    容婉頓了頓,這才道,“下次不要這麽自作主張。”


    楊初應了聲是之後,容婉這才讓他將馬車趕往洛府。


    她在自己兄長成婚的大日子跑了出來,等迴府去,戚氏不定又會問她什麽,可她在鎮國將軍府的所見所聞,又該如何說?


    以後的她又應該如何,是就此將此事隱瞞,當做不知道,還是將此事捅破,從而使她在洛府之中變得更為尷尬,隻不過依這兩點來看,自然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更為妥當。


    可她潛意識中卻覺得,此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會在此時揭開,便不會讓她好過。


    想起荀湛臨走之前所說,前些日子當今聖上變得渾噩之事鬧得如此之大,指不定哪日這大周便會換了天日,可若說不讓她隨意走動,難不成這同她會有關麽?


    想到此處,她忽而想起女學,之前去蘇州的那一趟便耽擱了女學許多的課,如此若是再閉門不出,定然會影響甚大,想著,她還是先去昌平侯夫人那裏報備了一聲。


    不過令她奇怪的事,昌平侯夫人並未對此事表示極為生氣,反倒是對她去了鎮國將軍府的事極為感興趣,她並未多說,隻是隨便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從昌平侯府告退。


    等迴到洛府之時,已然不早,洛府的賓客盡散,喜氣的氛圍稍稍低了許多,隻是牆壁上掛起的紅菱十分曼妙,在黃昏之中,點著燈籠望去,倒也尤為好看。


    她進了府,白瑤和螢綠得知了消息後,連忙趕到她的身邊,對著她左看一眼,又看一眼,覺得她無事,這才放下心。


    隻不過白瑤繼而道,“娘子,自你走後,夫人隔一個時辰便會派婢女來問你可曾迴來,不過之後,夫人便道,等你歸來便去正屋尋她。”


    容婉點點頭,其實白瑤不用說人,容婉也知道她是要去正院一趟的,畢竟出來了這麽久,也要做一個交代,隻是容婉的心忽而七上八下,極為不穩定。


    她走到正院之時,正屋隻有戚氏一人。


    白瑤和螢綠被她留在了門外守著,戚氏見她過來,也吩咐本來在屋內陪著她的應桃出去,應桃應了吩咐,臨走時便將屋門關上了。


    容婉先是福了一禮,而後才道,“阿婉未向母親說明緣由,便隨他人離開了洛府,是阿婉的錯,還請母親責罰。”


    戚氏沒有開口,隻是看了她一眼,今日的目光略顯犀利,盯了她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戚氏這才雲淡風輕的問道,“秦家娘子為何讓你到鎮國將軍府?”


    戚氏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容婉的眼睛,好似容婉說了假話,她便立刻能看出一般,容婉頓了頓,反正鎮國將軍夫人去世的消息這兩日定會傳出,她又何必隱瞞。


    因此,她頓了頓,便直說道,“我曾同將軍夫人有幾麵之緣,今日是因將軍夫人忽而去了,秦家娘子這才拉我過去。”


    戚氏的眼眸之中閃著忽明忽暗的光,方才稍稍顯露出來的驚奇,此刻卻又變得那麽理所當然。


    也是,將軍夫人那般病怏怏的身子,隨時都會死去,這麽一想,這個消息倒也不算十分驚奇。


    “將軍夫人病危,同你有何關係?為何一定要你去鎮國將軍府?”戚氏繼續問道。


    而容婉盡量以平常的語氣道,“是因將軍夫人喜歡下棋,也十分欣賞我的棋藝,想讓我同秦娘子在她離世前再下一局棋,因著情況緊急,阿婉便沒來得及同母親說明。”


    戚氏看著一本正經說謊的容婉,不由得輕笑出聲,緩緩站起身,輕哼了一聲,對著容婉道,“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吧!”


    容婉心中一震,便知戚氏不信她,可她也隻能裝糊塗道,“母親所說何事,阿婉不明白。”


    戚氏搖搖頭,一副了然的模樣,“你不可能不知道,依照鎮國將軍那一家子,若非她生前那般不願,他們又怎麽讓你在她死前才得知此事?不過我倒是好奇,他們是怎麽同你說的。”


    容婉一怔,見戚氏如此刻薄的模樣,她情不自禁的出聲,“母親?”


    戚氏搖搖頭,笑著道,“我不是你的母親,你不是知道了麽?”


    容婉在鎮國將軍府所聽聞之事,都抱著不肯相信的態度,可如今聽戚氏這麽一說,她在自己的心旁砌上的一堵牆,潰然崩塌。


    這是她的親人,為何會這般不顧她的感受呢?


    也或者說,她並非是戚氏的嫡親女兒,戚氏又為何要在乎她的感受?


    可是自她懂事起,她雖同父親親近的多,但母親對她亦是不薄,難不成母親隻是想在父親麵前做戲,因此連帶著她一起騙了麽?


    也是,若是母親對她不好,又怎能解釋這種異象?”


    容婉麵色一苦,稍顯苦澀道,“母親養我這麽多年,自然是我的母親。”


    戚氏輕“嗬”一聲,雖是笑著,她卻能從這笑意之中聽到嘲諷,直到此刻,戚氏再也不願意將自己心中的事藏著掖著,這麽些年,她已經受夠了。


    “你雖不是我的女兒,可在你的父親眼裏,你是我的嫡親女兒,我自然要好好待你,不然等你父親察覺到貓膩,將那賤女人接迴來可怎麽辦?”


    容婉頓住,忽而想起為何前世母親可以在父親離世之後,便翩然隨父親而去,是因為母親對父親那熾烈,卻又不擇手段的感情,為何在今世會讓她去做太子的側妃,又怎會在父親離世之後,將所有的過錯都怪在她的身上,又為何不畏她隻身前往邊關去尋兄長,又為何在以後的****夜夜,逐漸對她極為不耐煩。


    即使在戚氏之後忽而同她有了交集,所為的,不過是想讓她帶著容珺多出來走動走動。


    父親死後,她之於戚氏,不過是一個埋怨的對象,又或者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


    在此時,容婉竟然不知她能說些什麽。


    倒是戚氏,這麽些年的委屈好似一下子有了缺口,也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對著容婉恨恨道,“他是那一年陛下欽點的榜首,娶親就算迎娶公主都不為過,又怎能喜歡那種侍婢生出來的丫頭呢?”


    “那時的我也是花容月貌,可為何偏偏他就對我視而不見?我是堂堂侯府的嫡女,我才應該得到最好的,戚雪喬,她不配。”


    容婉抬眼看向戚氏,戚氏的麵孔此刻稍稍有些猙獰,和平日裏她看到的戚氏不同,但是她並不吃驚,對於戚氏的這般模樣,她也曾見過幾迴,那時不過以為是父親離世,母親過於傷心所致,可是此事再看,才知道在戚氏的心中,這些鬱鬱之氣堆積在她心中許久,每每發出之時,都會讓人感覺可怖。


    “後來我同他迴了廬州,原以為會擺脫戚雪喬帶給我的陰影,可他每每入夢境之時,總會喊出阿喬,我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不在他身旁哭出來,在白日裏還可以衝著他溫和的笑,同他舉案齊眉。


    可是這一切,都被再次迴到侯府之時打亂了,那個賤人趁我不在,竟然爬上了他的床,等我看到之時,已經晚了,隻能趁他還未酒醒,便將戚雪喬帶了迴去,她倒好,卻一舉有了身孕。


    我本想讓母親使戚雪喬墮胎,可母親為了能讓他更愛我,也為了配合發生的事,便當是我有孕,將我留在了汴京,等戚雪喬肚中的女兒一出生,變成了我的孩子。


    而你的父親,竟然將他對兒女的愛全都傾注在你的身上,就連景鈺也未多照看過幾眼,果然,生母是狐狸精,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容婉怔住,好似未曾聽過戚氏這般說她,這這句話像刺一般紮進她的胸口讓她痛不欲生。


    她記得自她懂事時起,父親便親自教習她,也經常誇她的眼睛漂亮,可是今日方從鎮國將軍口中聽到她同將軍夫人的眼睛極像。


    她才覺得,也許父親是因為她的眼睛像極了將軍夫人,這才對她愈來愈好。


    可是對於兄長的功課,父親從未放棄過,隻是說男子不能圈養,而需放養,這才隻在大事之上給予兄長意見。


    容婉不知道怎麽反駁,可是依鎮國將軍的話,是將軍夫人同父親相識在先,而是戚氏搶了將軍夫人的位置。


    那這麽說的話,將軍夫人也是無辜。


    可在這段三人的戀情中,可見她們兩人,無論哪一人都傷的極深,容婉也無法指責戚氏,這麽多年的母女感情,在她的心中,依然極為重要。


    容婉隻能默默的聽著戚氏無端的指責,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知道怎麽結束。


    也許是戚氏終於說的累了,也不在此事上糾結,直接對著容婉道,“此事已經真相大白,你還是他的女兒,可我已不是你的母親。”


    容婉頓了頓,沒有反駁,隻是道,“母親是父親的結發妻子,自然也是我的母親。”


    戚氏抬眼看了一眼她,卻是擺了擺手,“你走吧,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此事大白,她連虛假的麵對都已經不願意。


    容婉離去之後,此夜,注定難眠。


    從第二日開始,容婉不再去正室請安,自然也碰不到兄長同七公主敬茶,容珺覺得這幾日怪異,也曾到容婉麵前問容婉,而容婉隻是笑笑,並不說話。


    久而久之,容珺知道問不出什麽,倒也不再問了。


    而對於洛景鈺,戚氏並未打算瞞著他,之後,洛景鈺再見到容婉之時,卻是相對無言,其實容婉知道,兄長還是對她好的,隻是礙於戚氏的麵子,不想惹戚氏傷心,因此便未過多交談。


    朝中的風向終於變了,當今聖上駕崩於天元二十五年,而當今聖上的手寫詔書,經三朝元老驗明過真假之後,才確定地位傳給了三殿下蕭玄青。


    此消息一出,整個大周便一片嘩然。


    明明當今的太子殿下並未犯過大錯,怎麽忽而越過太子殿下將皇位傳給了寧王殿下呢?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倒是議論紛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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