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營潰敗。

    左營茫然無措,本來他們還在圍剿這北營的最後一支孤軍,對這僅剩下的三千餘人發起最後的攻勢,可是此時此刻,當腹背開始出現混亂,這些人也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陛下走了。

    這個時代能維係軍心的東西,實在不多。

    絕大多數的官兵雖然已經勉強稱得上是職業軍人,尤其是新軍創建之後,官軍確實有了很大的改觀,可是……因為餉銀極少,再加上沒有成體係的榮譽觀念,所以真正維係軍心的,就剩下所謂的忠君了。

    如今天子就在這裏,所以大家奮勇作戰,指望著能夠建功封侯,可是……天子走了。

    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若是出現在其他地方倒也無妨,人總是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消化這些負麵情緒,可是出現在戰場,那麽就可能產生致命的影響。

    有人開始轉身而逃。

    接著有第二個、第三個。

    即便是麵對這些孤軍,可是這些人卻依舊還是難啃的硬骨頭,為了要消滅他們,就必須付出自己的性命,流血流汗,而如今,值得為他們流血流汗的東西已經蕩然無存,自己何必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殺賊麽?

    第四個……第五個……

    武官已經沒心情約束了,不是他們約束不住,而是這消息實在難以消化,隻因為連他們自己都是手足無措。

    終於,當潰逃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便像是衝垮了河堤的洪水,這個趨勢立即蔓延開來。

    無數的明軍突然脫離了戰場,就這麽一哄而散。

    左營潰敗!

    北大營這裏距離渡口不遠,大量的明軍看著突然一哄而散的亂兵,也是目瞪口呆,他們並不知道到底出現了什麽情況,隻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許多人爭先恐後的逃竄,於是更多人加入了敗兵的隊伍,無數人湧入了渡口,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中軍大營,浴血奮戰的禁衛,此時已是一瀉千裏,而對於諒山軍來說,卻是無以倫比的茫然。

    打著打著,正殺得起勁,突然一下子,你的對手沒了,勝利固然可喜,隻是有些不適罷了。

    郝風樓已是累得氣喘籲籲,明軍茫然,他又何嚐不茫然?他滿是驚訝地看向四周,發現身邊的敵人越來越少,即便是寥寥幾人,也都放下了武器,跪地乞降,郝風樓一臉愕然,還沒有適應過來,良久,他舉起了長刀:“萬歲!”

    “萬歲!”

    無數人轟然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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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王朱橚,某種程度上,還在等著鎮江的捷報,他有理由相信此番布局,鎮江的敵人幾無幸免。

    隻是他顯然遺漏了一個因素,而這個因素卻是致命的。

    他固然是熟諳人心,可是唯一的遺漏就是,每一個做父親的,都不免覺得自己的兒子是獨一無二的,因此,當有人覺得當今天子不堪為人君,他必定會勃然大怒,天子即便是經常胡鬧,可是他也固執的認為,這不過是小小的瑕疵,若是遇到了真正的大事,自己的兒子必定能有所擔當。

    這是人最基本的思維誤區,而現在,天子迴來了。

    京師嘩然,天子沒有凱旋而迴,而是帶著數千金吾衛如落水狗一般迴來。

    朱橚的身軀開始顫抖,他萬萬想不到,事情糟糕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是懦弱至此。

    完了,一切都完了。

    雖然戰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可是朱橚幾乎就已看到了結局。

    大明的社稷就此徹底地葬送。

    他還在內閣,隻是木然地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可是這時候,黃淮卻是心急火燎的進來,道:“殿下……殿下……殿下可聽到了消息麽?”

    朱橚疲倦地抬頭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道:“聽到了,黃公,可有良策麽?”

    黃淮毫不猶豫地道:“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橚道:“你說吧,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當說不當說的。”、

    黃淮道:“以下官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開城,我大明乃是正統,這無可厚非,那郝家如今卻是勢如破竹,可見這天道終究還是他們那邊,如今殿下要保全宗室,唯有……唯有……”

    朱橚冷冷地看著黃淮,他突然打斷道:“這麽說來,黃學士是想要做二臣?”

    “不敢。”黃淮苦笑道:“固然是忠臣不事二主,可是下官為的,還是陛下的安危啊,如今朝廷已經無兵可用,諒山軍近在咫尺,城破隻在旦夕之間,事到如今,殿下還有選擇麽?”

    朱橚歎口氣,才道:“你現在勸降了本王,讓本王開了城門,迎郝風樓入京,正好又成全了你一樁功勞,你啊,為何無論是哪個主子上台,總能竊居高位,本來這些事,本王有些不明白,而現在卻是明白了,解縉死了,金幼孜沒了,胡儼等人亦都大多落了個糟糕的結局,你呢,則成為了永樂朝碩果僅存地老臣,黃公,其實你說的沒有錯,事到如今,已是迴天乏術,可是要乞降,成為諒山軍的階下囚,卻還差一樣東西。”

    黃淮禁不住道:“還差什麽?”

    朱橚眼眸掠過了一絲殺機,隨即冷笑道:“還差一個替死鬼,朝中還差一個奸臣,還差一個人來背黑鍋,等到郝風樓進了京,必定要追究朝廷對抗諒山軍的責任,那麽這個人要嘛是本王、是天子,要嘛是徐家,是徐太後,要嘛就是似你這樣無恥之尤的小人,巧言令色,日夜在天子麵前詆毀郝家,這才讓天子一時糊塗,處處與郝家為難,這個奸賊,這個替死鬼,這個背黑鍋之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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