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九死一生,這分明是開玩笑,他自詡自己是個很金貴的人,雖然偶有冒險,可也絕對是在可控範圍之內,似這樣把自己的性命不當一迴事的事,他是絕不會去做的。

    可是現在,郝風樓卻是目光懇切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宮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你去最是合適,本宮並非是讓你潛入金陵,而是讓你光明正大的走進金陵城去。”

    “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卑下附逆……不,不是附逆,是棄暗投明,而且許多人,都已經接到了卑下所修的勸降書信,卑下倒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畢竟,能為殿下去死,實是卑下之幸也。隻是卑下一旦入城,便死無葬身之地,隻怕有負殿下所托,到了那時,真真死不瞑目了,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此事,我看,實在不妥。”

    郝風樓卻是朝他笑,笑的好開心,他揮揮手,武官們退了下去,帳中隻留下了郝風樓和徐景明二人。

    郝風樓語重心長的道:“方才你自己也說,周王謹慎,心思細膩如發,這樣的人,反而不會魯莽和衝動,他既能掩藏殺心,不動你們徐家,難道,還會非要取你的性命麽?況且,你迴到金陵,大可以說自己被本宮所拘,隨即強迫你修書勸降諸將,你萬般不得已,才含淚受此脅迫。再退一萬步,你還可以說,你被拘押,日夜遭受了本宮的拷打,卻是寧死不屈,乘亂才逃出來,至於那些勸降的書信,大可以說是本宮窮兇極惡,偽造你的筆跡,是故意要陷你於不義。徐兄,你說呢。”

    徐景明臉色變了:“這……這……隻怕他們不信。”

    “信與不信,有個什麽幹係,最緊要的是,對於周王來說,他殺你的好處大,還是不殺你的好處大,若是不殺你,能帶來好處,而他既不是衝動魯莽之人,顯然,就絕不會輕舉妄動,徐兄,你明白了麽?這周王,你方才分析他,頭頭是道,想必對他的性情,你是極為熟稔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趟,固然是有風險,可是一旦你入了金陵,等到時機成熟,必定能給周王製造些麻煩,至於具體該怎麽做,我也就不必贅言了,你比我聰明,怎麽個折騰法兒,想來你已經有了眉目。”

    徐景明苦笑:“不去成不成?”

    郝風樓抿著嘴,不說話了。

    徐景明有些急了:“殿下何故不發一語?”

    郝風樓道:“我們是朋友麽?”

    徐景明苦歎口氣,道:“罷罷罷,無非,也就是有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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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景明出發了,在出發之前,為了掩護他,他受了一些小小的皮肉之苦,比如鞭撻,比如滴蠟之類,大致,還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緊接著,他衣衫襤褸,帶著滿身的傷患,隨即便上了路。

    郝風樓隻能目送他,沒有大張旗鼓的將他大張旗鼓的送出大營,他眼睛遠眺著徐景明離開,身邊一名武官道:“此人已經摸透了軍中的部署,對大營的火器配備,亦是再熟稔不過,若是此番他迴了金陵,卻是與朝廷狼狽為奸,殿下……”

    “他不會。”郝風樓笑了,慢悠悠的道:“因為他是個聰明人,他心裏非常清楚,諒山軍勝,則徐家還有苟延殘喘的機會,而一旦朝廷解決了我們這個心腹大患,那麽接下來,徐家老幼,絕不會有一個活口,他賭不起,所以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族人,他都要拚一拚,這個人,幹才是有的,可是這才能,是歪的。”

    郝風樓說罷,抿抿嘴,突然笑了:“諒山那兒,今日有消息來麽?”

    “迴殿下的話,最新的幾封快報,都是諒山來的,諒山官製,已經基本確認,而殿下經過資政局討論,最終陛下確認,已敕命殿下為皇太子,天策將軍,殿下的兩個兒子,一個封為吳王,一個封為了楚王。除此之外,西洋諸國,亦是開始接受大量的分封,不過近來,資政局鬧得很厲害,許多人認為,西洋諸國林立,現在已經不合時宜,理應合而為一,俱都納入我大新的統治之下,西洋諸國的資政局都沒有坑聲,卻也沒有表示支持,顯然,他們未必願意,可是又不敢肯定。”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郝風樓目視著遠方,背著手,淡淡道:“兼並諸國,不是朝廷的野心,問題的根子,出在資政局,從前的時候,大家推翻西洋諸國的王權,為的是什麽?為的是通商,因而為了這個大業,於是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與諸國本地的商賈,聯合起來,將他們的蘇丹和國王統統打倒。那麽,如此通商沒有了障礙,接下來是什麽?”

    見這軍情部的武官不答,郝風樓微微笑道:“接下來,他們就嫌國界了,有了國界,終究在通商方麵,有諸多的不便,比如他們要販賣貨物,就少不得要經過代理人,他們賺一層,代理人賺一筆,最後結果如何?結果就是,許多人不免開始在想,與其讓別人來賺這個銀子,與其讓買辦來負責,那麽不妨,就自己獨吞。若是兼並了諸國,大家就都是國人,是國人,自然可以隨時將自己的生意,徹底的拓展到該國去。除此之外,雖然關稅降到了最低,可是這關稅,終究還是有的,若是兼並了諸國,關稅自然也就沒了。說白了,資政局裏的那些家夥,就是一群狼,他們的胃口,是永遠不能滿足的,知道什麽叫做欲壑難填麽?自然,我沒有為此反感的意思,隻是我熟知他們的習性罷了,現如今,父皇登基為帝,皇圖霸業,就在眼前,他們自然而然,也想乘勢位自己謀取最大的好處。可是哪,他們做事,總是這樣毛糙,娘的,這群家夥,難道就不曉得搶劫之前,把臉蒙上麽?偷了人家的雞,能不能別他娘的吃雞之後,嘴邊要掛幾根雞毛,做什麽事都如此露骨,怎麽看都像光著膀子的強盜,知道什麽叫做斯文敗類麽?修書一封,以我的名義,讓他們好好學一學,什麽時候他們成了斯文敗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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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風樓對這些家夥,確實是一肚子氣,這些人做任何事,一點遮羞布都沒有,自己偏偏還和他們為伍,實在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關於這一點,他倒是很佩服朝廷的大臣的,人家撈錢的時候照樣撈,一點兒慚愧之心都沒有,可是說起大道理,那真是一套一套,一邊往自己口袋裏樓銀子,一邊還能熱淚盈眶的朗聲念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

    他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至於西洋的事,郝風樓不想管,這事兒成是一定成的,就看到底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畢竟這些年,西洋諸國已經深受諒山的影響,無論是漢字還是陳學,甚至許多地方的上流社會,官話已經通用為了漢語,眼下這個時代,本就是上等人的社會,至於底層那些人,誰管他來著,一群大字不識,連立錐之地都不曾有,完全依附於別人身上的人,對於他們來說,任何人統治,都和他們無關。

    所以,即便有人抵抗,那也是諸國上層的抵抗,而這些年諒山的滲透,已經足夠讓這些人,再無反抗之力了。

    郝風樓歎口氣,眼下最重要的,終究還是金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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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興堡。

    這座臨時搭建的軍堡,距離朝陽門很近,如今這京畿附近,已經四處堡壘,處處都是溝塹,為了保住金陵,朝廷已做了完全的準備。

    而在這裏,卻是一個落魄的‘流民’出現。

    如今這年頭,到處都是戰火紛飛,流民到處都是,大家也習以為常,隻要不是大夥流民出現,一般情況,軍堡中的官軍,是不會理會的。

    隻是這‘流民’和其他人不同,人家是繞著軍堡走,偏偏他卻是直接走過來。

    此人像個乞丐,到了軍堡的大門,隨即便氣喘籲籲的直接趴倒在地。

    “是什麽人,好大的膽子,敢來衝撞軍塞。”

    門口的人,已經沒有氣力說話了,隻是趴著,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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