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與閣臣們商議了軍務,就不免要好生關心下那位‘郝兄弟’了。

    他解散了閣臣,旋即詢問跪在殿中的一個太監:“郝風樓那兒,可有什麽消息?”

    “據聞是郝老夫人辦壽,因而請了許多人去。”

    “都有什麽人?”

    朱高燧眉眼跳了跳,對郝風樓很是惱火,這個家夥,真不是省油的燈哪,隔三差五來惡心自己,到處廣結善緣,真假難辨,天知道這家夥有沒有密謀什麽。

    若不是顧忌著那諒山的定南王,朱高燧真恨不得立即將他剁為肉醬。

    “這個……人數不少,錦衣衛那兒,已經記錄在案,想必很快就有奏報。”

    朱高燧揮揮手:“知道了。”

    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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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夫人的大壽,自然是要大事操辦的,該請的人來請了,不來也得來,定南王府請客,親自下了帖子,你不來那可就不對了,況且這事兒大家都是看風向,某某去了自己就去,結果某某去了,接二連三去的人就越來越多,於是高朋滿座,郝風樓親自在中門迎接,端的是熱鬧非凡。

    好不容易尋了個空,便躲去了小廳裏歇一歇,便有人來報,道:“世子殿下,有個小沙彌,說是托了某位故人的口信,想要轉告。”

    郝風樓不由道:“小沙彌,什麽小沙彌?”

    “乃是府裏請來祈福祝壽的一個和尚,說是有要緊事說。”

    郝風樓不由微愣。

    因為來稟告的乃是郝武,郝武這個人,是自己的親信,世代都為郝家辦事,可是他管的卻是門房,按理來說,那沙彌已經進了府,就算稟告,要托請的人也不應當是門房那邊。

    想了想,郝風樓道:“請進來說話。”

    過不多時,果然是個小和尚進來,這小和尚郝風樓竟是認識,一見到他,郝風樓臉色一緊,道:“是悟道麽?”

    悟道行禮:“小僧見過殿下。”

    這個悟道,當年便是恩師身邊的一個小和尚,平時隨著恩師,寸步不離,恩師死後,便沒了他的音訊,紫金山上的人認為他逃了,竟也尋了一陣,最後不見他蹤影,這件事也就淡忘。

    隻是不曾想,這個家夥,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

    郝風樓既覺得意外,又覺得事出非常,他便不由叫了個下人進來:“我在這裏歇一歇,請小和尚為我講解一些佛禮,你在外頭看著,任何人要進出,暫時都擋駕,明白了麽?”

    緊接著,叫人關緊了門窗,郝風樓看著悟道,悟道則是垂著眉,道:“殿下,貧僧前來,是受姚先生所托,他說了,這個時候,理應給郝大人一個交代。”

    “交代,什麽交代?”郝風樓感覺到了些什麽。

    悟道歎口氣,道:“姚先生仙去的那一年,一直焦躁不安,甚至連誦經,都沒了心思,經常拄著拐杖,在禪房裏轉悠,有時搖頭,有時歎息,有時說一句,死局,死局,此局必死,必死無疑,這樣的局,豈有生機……有時又說,總要有人死的,總要死一個……”

    “小僧見先生如此,不免詢問,他隻是搖頭不語,可是到了他仙去最後一個月,他似乎下了決心,突然尋了小僧來,問小僧,說若是你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必死無疑,小僧會選擇什麽樣的人,小僧懵懂搖頭,他說,一個是你的至交好友,一個是你的孩子,你如何抉擇?”

    “小僧想了想,便答道:定是孩子。先生聽罷,不由苦笑,便說,看來,也唯有如此了。”

    “再過幾日,他又將小僧尋來,說是有個故事,要和小僧說。”

    “這故事說來也長,說是有個天子,他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之中,俱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其中最聰明的並非是文采斐然的老大,也並非是膽識過人同時又勇冠三軍的老二,反而是那個默默無聞的老三,老三的聰明就在於,他最懂得隱藏自己,就如那竹葉青一般,它將自己的身子隱入竹葉之中,營造一種不存在的假象,可是一旦瞅到了機會,便會一擊致命。天子多疑,他既是多疑,不但疑心他的兒子,也會疑心其他人,其中有一個,叫郝風樓,郝風樓很聰明,這些年仗著自己的聰明,一路攀爬,有了偌大的功績,有了偌大的家業,可是他卻犯了忌,功高蓋主!在聰明的皇帝手裏,郝風樓倒也無妨,因為聰明的皇帝知道如何駕馭郝風樓,可是皇帝就是皇帝,天子就是天子,這誒老皇帝雖然借重此人,卻也知道,自己也能駕馭的東西,自己的子孫,未必能夠駕馭,所以,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先生卻知道,老皇帝大行的那一日,就是郝家連根拔起之時,老皇帝留下郝風樓,為的不是其他,隻是想要讓此人為他出力,用來製衡自己的兒子罷了。”

    “郝風樓陷入的,就是必死之局,因為老二已無克繼大統的可能,至於老大,與郝風樓本就是勢同水火,一旦老大登基,就必除郝風樓而後快,可若是郝風樓支持的老三登基,以老皇帝的心性,是絕不能任由郝家的勢力繼續擴張,若是再來一個從龍之功,這頭猛虎,就無人可製了,因而其實從一開始,郝風樓就死了。要脫困,隻有一個法子,而這一條路,更為艱辛。”

    “姚先生說,易水橋的那一場行刺,其實遠非隻是把水攪渾,給太子製造麻煩那樣簡單,而是……”悟道和尚抬頭看了郝風樓一眼,一字一句的道:“而是要致天子死於非命。天子多疑,經過行刺之後,對太子更為忌憚,尤其是對宮中的侍衛,會更加不放心,因為天下人都知道,這太子,就是將來的儲君,是未來的天子,所有人想要榮華富貴,固然可以得到聖寵,就可飛黃騰達,可是要萬無一失,倒不如巴結太子,因為每個人的家族終究要延續,隻要結交好了太子,即便是自己的百年之後,子孫們怕也能夠有享不盡的清福了,也正因為如此,誰能保證,這宮中有多少侍衛,會想著從龍之功,而攀上太子這高枝呢,太子已有弑君的嫌疑,老皇帝如何放心的下,以姚先生的預計,易水橋之變後,天子必須尋找外力來製衡太子這膨脹的實力,這個外力,就是老三,老三有一支軍馬,頗為精銳,而且老三畢竟在朝中不得人心,想來即便有圖謀,也不敢輕舉妄動,至於太子,假若真敢弑君,宮中一亂,有老三的這支精銳軍馬在,最後的結果,也未必太子能討到好處,最後極有可能,會給他人作嫁衣,姚先生已經預料,皇帝會這樣做,因為他了解皇帝,比任何人都了解,知道他的性情,知道他處理事務的每一種方式。”

    “同時先生也知道,天子對誰都洞若燭火,唯獨對那老三,卻未必了解,老三此人,最是偽善,卻有很強的嫉妒心,他嫉恨他的兄長,他貪婪無度,表麵上是渾渾噩噩,實則卻一直對龍椅有極大的圖謀,老三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其實一開始就明白,老皇帝屬意的人,絕不可能是他,他再如何努力,也絕不可能有任何機會,而一旦老大登基,就是他大禍臨頭的時候,他別無選擇,隻能鋌而走險,而老皇帝的算計,卻正是引狼入室,給這老三,製造了機會。”

    “先生早已斷言,老三必定要進行宮變,而老皇帝對誰都提防,唯獨沒有提防到的是,這個絕不可能有機會的老三,正因為如此,老皇帝從一開始,就已必死無疑了。”、

    聽到這裏,郝風樓臉色驟變,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他旋即苦笑,那位恩師,倒還真是造反積極分子,到了行將入木的份上,竟是還有這麽多閑工夫。

    “天子一死,宮中大亂,老三一旦圖謀成功,首先要麵對的,就是收拾大局,而這,對郝風樓就有了機會,一方麵,天子為了安撫郝家,讓自己有餘力去穩固內朝和外朝,就必定要讓郝風樓毫發無損,另一方麵,要對郝家大加撫恤,而另一方麵,則是監視郝風樓,因為在他看來,隻有將郝風樓握在自己手裏,才最是安全,隻要郝風樓留在京師,便可高枕無憂,而這場遊戲,其實隻是真正的開始,先生說了,這場遊戲的主角隻會是老三和郝風樓,至於其他人,都不過是棋子,先生特意囑咐,說是觀棋不語真君子,眼看著二人下棋,他便忍不住心癢難耐,總想插上幾句話,算是對郝風樓的提點,現在,貧僧奉命前來,便是要傳達這麽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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