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拋磚引玉,其他人自然也就該表態了。

    此番確實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說白了,拿下暹羅,對朝廷來說,並非是利益的問題,追根問底,還是麵子的事。

    對於天朝上國,麵子比天還大,這當然不是危言聳聽,人活一張臉嘛。

    這種政策,一直為後世嬉笑,殊不知所謂的麵子,其實就是威懾力,當大明能展示它的富強之時,其他小國自然也就不敢輕易挑釁,這些‘小鄰居’‘小夥伴’最大的特點就是窮,人一窮,就不免容易鋌而走險,真要窮瘋了,什麽事做不出,光腳不怕穿鞋的,他若是在邊境尋釁,你能奈何,若是征發大軍去打,他龜縮不出,依靠著崇山峻嶺,慢慢耗你個七七八八,而一旦你大軍退散,他立即出擊,掠奪你的州縣,教你首尾不能相顧,讓你焦頭爛額。

    可是一旦告訴他,你惹我,那麽必定死定了,大爺我不差錢,也不差兵,這些人,自然也就安份老實,窮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尋釁滋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本來此次,朝廷已做好加賦、調撥大軍的打算,如今倒好,一切都已省了,那郝風樓實在是居功至偉,誰也挑不出一個刺來。

    率先發言的乃是金忠,金忠笑吟吟的道:“郝風樓此番破敵,微臣看了戰報,實在教人大開眼界,以五千之兵而破滅一國,真是始料不及,此等功績,也算是前古未有,便是黔寧王,怕也比不上。”

    黔寧王便是沐英,當年沐英、藍玉奉命帶兵進雲南,大敗元軍,戰功彪炳,因而鎮守雲南,成為大明柱石。

    朱棣聽了,微微頜首點頭,他自詡自己要開太祖那樣的功業,那太祖最大的功業,不就是開創基業麽,因為有沐英這些良將,鎮守四方,而如今自己有個郝風樓,亦是不遑多讓。

    解縉微微一笑:“此戰為朝廷解決了心腹大患,實乃曠世之功,不過眼下大局已定,微臣以為,陛下理當未雨綢繆了。”

    未雨綢繆,其實就是做好善後的工作,三軍的將士,要不要封賞?還有那暹羅的問題,要不要解決?

    朱棣這興奮勁兒也漸漸的過去,倒也篤定起來,微微笑著看向左右:“太子,此事你怎麽看?”

    朱高熾一聽解縉說要善後,便曉得解縉的心思了,他微微笑道:“父皇,這暹羅既是已是拿下,又聽說暹羅百官,紛紛願擁戴郝風樓為國王,以兒臣愚見,這並無不妥,郝家乃是大明於西洋的定海神針,父皇莫非忘了當年交趾之亂麽?”

    所謂交趾之亂,其實就是當年明軍占領安南之後,安南各地發生了叛亂,一度讓安南的明軍焦頭爛額,此後朝廷命郝家鎮交趾,這才平息了叛亂,使交趾真正成為大明的領土。

    朱高熾的意思就是,郝家在西洋的聲望很大,想要定暹羅,非郝家坐鎮不可,否則交趾之亂,極有可能重演,這種藩外之國,最大的特點就在於朝廷不能從中得益,反而維持的成本極高。

    想想看,這等不毛之地,能榨出什麽油水出來?可是朝廷還得大量駐軍,一旦駐軍,就需要錢糧,大明的體製,這錢糧的調撥往往都必須經過國庫,也就是說,廣西、交趾征的糧,想要直接送去暹羅,那是休想,必須得先送來金陵,待戶部這邊核算之後,再調撥前去暹羅,這一來一去,可就是數千裏的路程,這麽多糧食,需要多少民壯來輸送?民壯是征發來的,這就意味著他們在這長達數月乃至於一年的時間裏不可能進行農耕,田裏少了人力,就意味著明年的糧食要減產,這還不算,他們在運糧的過程中,總需要吃喝,於是損耗就出來了。

    像暹羅那等地方,損耗更是驚人,往往一萬石糧食,就有五千石被損耗掉,似暹羅那地方,怕能留下兩千石,就算是祖宗積德了。

    其實某種程度來說,大明朝的體製,是絕不適合開疆拓土的,中央集權的體製,表麵上看,好似是加強了對邊鎮的控製,同時解決了隋唐時藩鎮的問題,可也正因為如此,因為強幹弱枝,還有這變態的糧食供給製度,使得疆域的麵積,已經無法繼續擴張下去。

    而隋唐時則不然,隋唐那等節度使的製度,表麵上,確實給王朝增加了隱患,因為節度使幾乎就等同於地方上的土皇帝,他們自己征糧,自己養兵,中途並沒有太多的損耗,更不必將糧食千辛萬苦送去京師,再從京師將糧食調撥迴來,減去了這等不必要的損耗,自然而然,莫說是暹羅,便是打去了大食,也不成問題,因為在這個過程之中,朝廷的作用,無非就是任命節度使而已。

    生產力就擺在這裏,大明的體製已經到了極限,真想如控製雲南那般控製住暹羅,幾乎是天方夜譚。

    因此,朱棣明白這是怎麽迴事,太子朱高熾也明白,在座之人除了那‘混賬’的趙王都是人精,又有哪個不知這裏頭的蹊蹺。

    暹羅置郡縣可以,收入囊中也不成問題,可是絕不可能,中央直轄,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自給自足。

    可是要自給自足,那麽和藩鎮又有什麽區別,而且擺在大明君臣麵前,又出現了一個問題,誰來鎮暹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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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暹羅那兒,已經給出了答案,以吾泰為首的百官,紛紛請郝風樓主持大局。

    而大明君臣之中,如太子,如解縉,似乎也都有意請郝風樓去維持暹羅的局麵。

    這顯然是有預謀的,他們的謀劃很是簡單,將號封了推出來,一方麵這家夥功高蓋主,如今反正是賞無可賞,越是一致推舉他,說不準,可以引起天子的猜忌,而天子本就多疑,一旦對郝風樓有所忌憚,這郝風樓就完了。

    而另一方麵,假若當真郝風樓為暹羅王,那就更有意思了,你既是暹羅王,這錦衣衛指揮使必定要換人,想繼續留在京師,也絕無可能,從此之後,老老實實蹲在那暹羅玩你的泥巴去,那兒畢竟是幾千裏的地方,大家眼不見為淨。

    這才是朱高熾和解縉乃至於金忠等人的想法,一個暹羅,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若是能以一個暹羅困住郝風樓,這個買賣怎麽看都怎麽劃算。

    隻要郝風樓不在京師,那麽太子的地位,自是固若金湯,一個趙王,是斷然不可能動搖的,至於以後的事,都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之後再說,到了那時,太子定鼎天下,要剪除一個郝家,豈不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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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顯然也在踟躇,一方麵,他對郝風樓頗有依賴,而另一方麵,他也深知,無論太子還是解縉這些人,說的都沒有錯,郝風樓定了暹羅,可是這暹羅終究是個燙手山芋,想要長治久安,就非讓郝風樓留在暹羅不可。

    他一時猶豫,卻也不知如何處置才好。

    倒是那刑部尚書周力帆卻也看出了一點端倪,心知太子和解縉這些人的如意算盤,周力帆乃是郝風樓死黨,更加明白,這趙王黨的核心就是郝風樓,沒了他,莫說是在京師立足,他們這些羽翼,怕早就被人家剪除幹淨了。

    為了自己,周力帆也必須據理力爭,隻是他一個刑部尚書,如何爭得過太子,索性道:“陛下何不如速召郝風樓覲見,他終究是大功之臣,免不了要入京,論功行賞,至於如何封賞,還有暹羅後續事宜,可以從長計議,想來暹羅初定,暫時也沒有什麽隱患。”

    周力帆的目的,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撐到郝風樓入京,至於其他,都等郝風樓到了京師再說。

    朱棣頜首點頭,道:“就這麽辦,諸卿所言,都有道理,郝風樓大功於朝,朕自要親自召見,予以重賞,傳旨,立即召郝風樓入京,太子,郝風樓入京時,你去迎接吧。”

    如此功臣,自然不能輕慢,隻是讓太子去迎接郝風樓,就顯然有些過火了。

    可是朱高熾卻並沒有半分不肯的樣子,反而笑吟吟的道:“兒臣遵旨。”

    朱棣長身而起,笑起來:“不管怎麽說,郝風樓了卻了朕心裏一樁大事,可見這世上無難事,就怕有心人,這郝風樓便是有心之人,正因為他的赤膽忠心,這為朝廷效命,才屢建奇功,這句話諸卿要謹記,宮門抄也要記錄朕的這句話,這邸報,要傳諸天下,讓朕的那些文武百官們好生看看。好啦,朕已乏了,諸卿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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