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羅的天氣其實並不太好,前幾日還是烈日當空,到了第八日,便是大雨滂沱了。

    好在所有的火藥,都有油紙封住,裏三層、外三層,絕不至浸濕,便是行軍的背囊,也都披了一層油紙,整個諒山軍並沒有止步,而是繼續進發。

    大雨淋在官兵們的身上對於這些堅韌不拔的將士來說,倒也還扛得住,隻是腳下的道路變得泥濘難行了,靴子進了水變得異常沉重,腳下都是爛泥,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個嘴啃泥。

    這種情況讓隨軍的大夫們很擔憂,走了一些路,便教人趕緊停下尋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燒熱水,放了生薑,而後分發下去,以防萬一。

    這讓郝風樓都覺得自己這般無恥的‘偷懶’有點說不過去,說好了共患難的,讓人伺候著終究拉不下臉皮,索性這位郝大人連蓑衣都不穿,被淋得渾身濕透透的走在隊伍之中,大聲的和幾個武官說笑。

    他的情緒,不知有沒有鼓舞到別人,可是至少,讓郝風樓自己心安了一些。

    吃了生薑水,身體有了股熱量,郝風樓在一處山丘處停下來,叫人拿了羊皮的地圖,尋了向導來指指畫畫,現在這裏,已經距離那大城不遠了。

    向導乃是錦衣衛小旗,從其他地方趕來的,他對這裏的路徑十分熟悉,已經反複走過數十次,因此郝風樓對他很是放心。

    而郝風樓要擔心的問題就是,部隊是否進行一次短暫的休整,對此,神機衛指揮使何健以及諒山衛指揮使曾國棟二人的意見相左。

    何健認為,理應一鼓作氣,直接拿下大城,耽誤一刻,就多給了暹羅人準備的時間,而曾國棟卻是認為,理應休整一番,再奪取大城。

    二人紅著脖子在雨中爭了老半天,郝風樓則是眼眉處淅瀝瀝的淌著水,猶豫片刻,道:“這裏的雨季看來是到了,既然如此,多耽擱幾日,和不耽擱,都沒有分別,向導已經說了,雨季一到,附近的許多河流都要泛濫成災,若是因此而阻斷了道路,反而耽誤時間,我們是客軍,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既然如此,唯有一鼓作氣,諸位,把命令傳達下去,告訴大家,咱們千裏迢迢趕來這裏,翻山涉水長達兩月,眼下,敵人的都城就在眼前,拿下大城,則大功告成,上不負皇命所托,下不枉自己的勤懇操練,暹羅欺人太甚,那麽就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三日之內,本官要帶他們進暹羅王宮,這是本官的一己私念,可是希望大家能伴我左右。”

    郝風樓在這裏頓了頓,遙望北方,他籲了口氣,其實許多時候,所謂的建功立業,之前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而那榮光,也隻是刹那而已,為了這刹那的光輝,自己從諒山乘了兩月的海船,翻過了無數的大山,頂著烈日,頂著這磅礴大雨來到了這裏,現在,這一刹那的時候,到了。

    郝風樓最後說出幾個字:“踏平暹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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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城。

    早在數日之前,就有快馬傳來消息,說是明軍於羅勇登陸,裏泰以身殉國。這消息傳來,暹羅朝野震動。

    明軍的目的,顯然就是大城,這是顯而易見的,暹羅王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對方絕不是沿海騷擾這麽簡單,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真正的敵人不是來自於陸地,而來自於大海。

    可是現在,咒罵已經來不及了。

    從真臘召迴十萬兵馬,顯然也已是遲了,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真臘的暹羅大軍一動,與他們對峙的明軍必定追擊,整個真臘一線,極有可能瞬間崩潰。

    大城的兵馬不多,隻有七千餘人,其他的軍馬,則散落於暹羅各府,而現在下令勤王,顯然也有些倉促。

    不過,眼下隻能這樣去做。

    這是一場時間的賽跑,必須趕在明軍抵達之前,組織起有效的防禦,王庭之中,大家都認為,明軍要抵達這裏,至少需要一個月至兩個月的時間,而這些時間,對於眼下手忙腳亂的暹羅人來說,還是有些不足,能調來京畿附近的一些兵馬就已不錯,大致,應當在三萬人左右,

    三萬人……並不是十分保險,因為根據情報,對方動用了火炮,而且瞬間,就拿下了羅勇城,這就意味著,這一支的明軍實力絕對不容小覷,更不能掉以輕心。

    暹羅王也算是久經戰陣,他當然清楚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因此,他立即下了王命,命令征募民夫,組織民兵,同時禁衛的軍馬集結起來,隨時準備反撲,他的目光,本是想放在羅素城,這羅素城乃是大城的門戶,且築有許多軍事設施,勤王的兵馬,大可以在那裏聚集,利用羅素城來拖延時間,等待更多的軍馬集結。

    甚至於王太子也奉命前往羅素,在那裏督戰,至於暹羅王,一方麵與大臣磋商,另一方麵,則是親自檢閱了禁衛軍馬。

    隻是很不幸,隻是消息傳來的第七天,噩耗便傳來了。

    明軍……竟是明軍,明軍在昨夜出現在羅素城下,隨即開始進攻,城中三千餘人,隻用了兩盞茶功夫,便被明軍破城而入。

    昭祿群膺這一次是真正的受驚了,原本以為,明軍至少需要一月的時間,這才十天時間不到,就已來了,他們……莫非是天兵天將不成?而且……片刻時間破城,這未免也太過神奇。

    確實是太過神奇,羅素雖然並沒有做好準備,本來早已調度的勤王兵馬,也並沒有陸續進入羅素,因為他們顯然沒有明軍那般從天而降的功夫,即便是五十裏外的援軍到現在也還在磨磨蹭蹭,更別提是其他軍馬了。可那裏畢竟擁有工事,擁有足夠的糧草,擁有數千的兵馬,可是現在,急這樣完了。

    更重要的是,王太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不知所蹤。

    昭祿群膺目瞪口呆,將軍們立即召集起來,最後大家一討論,雖然不知那明軍到底如何十天功夫,就兵臨城下,可是至少,有一點卻是可以確認的,對方極善攻城,攻城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小兒科的事,而對於守城的官兵來說,一旦城破,心理防線就極容易崩潰,就是敗亡之日,那麽……這大城所謂高聳的城牆,還有完備的甕城、城樓,顯然在明軍眼裏,怕也沒什麽障礙。

    這才是最可怕的,這個城不能守。

    “大王,理應出城決戰,明軍的優勢,在於火炮和火銃,若是龜縮城中,隻會被動挨打,與其如此,不如在城外決戰!”

    “禁衛軍中,有戰象兩百,足以威懾明軍。”

    “龜縮城中,便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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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將軍,倒也實在,既然城是守不住的,那麽就迎戰!暹羅的將軍們,畢竟曾跟隨昭祿群膺南征北戰,征服過真臘,也都算是戰功彪炳,反此時此刻,倒都有幾分膽識。

    倒是一些文臣,卻有他們的擔憂:“何不如降了,暹羅畢竟從前就是大明的藩屬,若是肯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對方長途跋涉,未必有足夠糧秣,踞城而守,隻要拖延一些時日,堅壁清野……”

    “如何堅壁清野,羅素城中有大量軍糧,如今盡皆落入明軍之手……”

    一番爭論之後,昭祿群膺目中布滿了血絲,他有些後悔了,可是後悔有什麽用,自己的外甥裏泰沒了,王太子也不知所蹤,對方逼到了這個份上,隻有硬著頭皮了。

    他握著拳頭,瞪大眼睛,嘴皮子哆嗦一下,惡狠狠的道:“迎戰,本王親自出城迎戰,我們還可以湊齊一萬五千精兵,那就讓他們見識我們的厲害。”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所有的爭議全部停止了。

    當然,隻是表麵上停止。

    許多流言蜚語在大城瘋狂,許多富戶和豪族開始為自己牟取後路。

    而軍隊開始集結,大王亦是先告祭了太廟,等到消息傳來,明軍出現在十裏之外的時候,昭祿群膺親自騎著戰象,帶著禁衛,會同各路兵馬,出了城。

    一場大戰,悄然的拉開了帷幕。

    雙方都在沉默,安靜的開始布陣。

    昭祿群膺坐在戰象上,宛如一尊佛陀,盤膝坐著,紋絲不動,左右兩邊,分別站著兩個金甲戰士,他們扶著戰象背部的木欄,各自提著長矛,高高舉起,無數的暹羅官兵看到了大王的親衛發來的鼓舞,頓時喧囂起來。

    這是保家衛國,此時昭祿群膺親自出陣,頓時讓所有人氣勢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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