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金顯得很是不好意思,那雙眼睛有些發飄,不敢去看郝風樓的眼睛。

    顯然這家夥,是個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人,踟躇片刻,才一拍腦袋,道:“請侯爺到廳裏去坐。”

    所謂的客廳,其實隻是一個用餐的地方,說是餐廳差不多,幹淨是指望不上的,可至少勉強還算是過的去。

    郝風樓已經落座,那程子金倒是不敢坐了,尷尬的道:“本想奉茶,又怕茶水粗劣……”

    郝風樓擺擺手:“我現在不想吃茶,這和茶水好壞無關,你的蒸汽機,我是看了,嗯,主要是用於礦井抽水麽?”

    程子金點頭,道:“是,這礦井之中最容易積水,給采礦帶來極多的不便,而且還極容易產生隱患,因此以往的時候,那些礦主要開礦,少不得要雇請許多力士接力將水排出來,可這水往低處流,礦井是低窪處,這雨水溪水乃至於地下的水照舊是日日排,日日都有,因而不堪其擾,前些時日,煤礦的價格居高不下,便有這個原因,采礦費時費力,礦不值錢,可是人力卻是值錢,學生這蒸汽機子,隻需一個礦井用一台,日夜不綴的抽水,如今許多礦主來訂購,大人看左邊的那工棚,如今已招募了七十餘個鐵匠,由周記的鐵鋪提供了原材,每日生產,可是還遠遠不夠……”

    說到這個,程子金倒是變得不是很拘謹了,如數家珍的講起他的機器,講他現在的買賣。

    不過說到底,他是個極好的發明家,卻未必是個聰明的商人,說到買賣時他有些皺眉,顯出幾分無奈。

    郝風樓笑了,道:“怎麽,是遇到了難處?”

    程子金隱隱覺得,這位大人物定是對自己的機器有興致,他心情有些激動,郝風樓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前幾日海防侯抵達了五馬橋的時候,程子金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躲在鐵房裏擺弄他機器的人也不禁去圍觀了,隻是並未見到郝風樓,平白湊了一場熱鬧,隻是想不到,這貴人竟是親自到訪,其實他心裏很激動,隻是很難表達出來,一時反而語塞了。

    “迴大人的話,難處倒是沒有……這蒸汽的抽水機,如今倒是賣的火,可是學生總認為,似乎還不夠,還想繼續改進。可是現在買賣做大了,反而沒有了時間。”

    郝風樓料到的就是這個,他笑了笑,道:“我便是為了這個來的,你這蒸汽機,很有用處,所以你應當大展拳腳,你要改進,靠一個人是不成的,理應招募更多的能工巧匠,來與你一道研究,至於買賣上的事,你不該掛心,此番我過來,便是想和你談一談這個買賣。”

    郝風樓沉吟道:“郝家願意入股,咱們一起建一個機械作坊,我拿兩萬紋銀出來,要占七成的股份,可好?”

    程子金呆了一下,其實他確實不善做生意,能和郝家一起做買賣,多少人想白送幹股過去人家也未必肯要,更何況人家還送來兩萬兩銀子,在這諒山,什麽買賣才最掙錢,這諒山雖然繁華,雖然給了無數人出路,可是黑暗的地方卻也不少,比如官商……

    沒錯,諒山的背後,是一群群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土司,這些人,才是諒山乃至於整個來交趾的真正既得利者,他們的背後,以郝家為主,各自占據了不少買賣,因為他們在政治上的便利,因而買賣做起來,比別人順風順水許多,郝家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他們的產業已經牽涉方方麵麵,且牽涉的都是暴利行業,但凡是郝家插足的領域,往往買賣要便利許多。

    就比如程子金這個機械廠,其實說實在的,實在有點不太起眼,可假若有了郝家整頓,用不了多久,買賣就可擴大十倍。

    所以莫說是人家給你兩萬兩的注資,即便是一毛不拔,這個買賣也是賺了。

    程子金感覺天上掉下來了餡餅,一時不敢置信,不過有一點他卻是肯定的,郝家若是和自己合作,是絕不可能侵吞自己另外三成的好處,郝家畢竟是有聲譽的人家,不會在乎這點蠅頭小利,可問題就在於,人家和自己合作做什麽?

    程子金想不明白。

    而郝風樓卻是揭開了謎底。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郝某人希望你把精力放到有用的地方去,這機修廠,你可自行設立一個研究所,招募最頂級的匠人,改進你的蒸汽機,而且……本侯就給你提供一個思路如何,你想想看,這蒸汽產生的力可抽水,還可以做什麽,比如……讓它行走呢?就好像馬車一樣,程先生可見過水車麽,這水車夾在河邊,利用水的力量,不斷的轉動,是不是,自然,這隻是一條路徑,這蒸汽機真要好生琢磨起來,可用的地方多的去了,程先生,世上的許多事,其實什麽都不怕,就怕琢磨,有些事,隻要琢磨透了,那就無往不利了。”

    程子金一聽,眼裏頓時放光,他確實有些拘泥於一處地方了,隻想著抽水,而且這抽水,確實給他帶來了許多切切實實的好處,可仔細一想,蒸汽機說白了,就是利用熱氣形成的某種力量,這個力量可以抽水,自然也可做許多東西,比如代替馬力,代替水力之類……

    一語驚醒夢中人,程子金激動不已,而且郝風樓方才那水車的理論,確實給了他許多的構思,水車……水車……這水車不就是個大輪子麽,若是將這蒸汽的力量置於輪子裏,豈不是……

    想到這裏,程子金覺得有些可怕,這……未免太驚世駭俗了,可假若當真實現,那麽……

    他深深的看了郝風樓一眼,手足無措地道:“侯爺高見,學生……學生願意郝家入股,學生還有許多事要做,這個……這個,不知明日,能否有人來交接這裏的買賣……”

    這家夥,倒是頗為猴急,甚至有點兒不太懂禮數。

    郝風樓卻是不以為意,其實一個能鼓搗出蒸汽機的人,郝風樓才不相信,此人能有多高的情商,人嘛,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郝風樓沒有本事發明創造,卻可以借鑒後世的經驗,他的主要心力,都在為人處事上,可是程子金這樣的人,在這方麵,就實在有點欠缺了。

    欠缺就欠缺吧,郝風樓又不打算讓他去做掮客。

    跟這種人聊天,其實是一種折騰,郝風樓不願意折騰,自是起身,待他還算客氣,於是乎,動身便走,臨行時,程子金將郝風樓送出門口,郝風樓駐足,門口已停了郝家的馬車,郝風樓迴望他一眼,道:“你不必送,做好準備,你放心,你的事,就是郝家的事,郝家會讓你後顧無憂。”

    短短的一句話,便足夠程子金這輩子衣食無憂,卻可以安心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郝風樓踩著高凳,上了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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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馬車滾滾而去,程子金站在那兒愣愣的發呆,到現在,他還未發應過來,疑似做夢一般。

    可是當郝家的馬車停在他這工坊外頭的時候,已有許多人在外逗留了,此時見郝家的人一走,再看這位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傻書生,一個個心裏猜測著什麽,免不了有好事者來問:“哦,方才是海防侯?”

    “啊……是啊,是啊……”程子金又開始局促。

    “海防侯尋先生所為何事?”

    “買賣……做買賣……”

    緊接著,這位程先生便收獲了無數羨慕的目光。

    能和郝家做買賣已是了不得的事,更何況還是海防侯親自登門來做買賣,這姓程的,是要發跡了吧。

    於是不少人開始旁敲側擊。“海防侯和你做什麽買賣?”

    “嚇,你不是吹噓罷。”

    “海防侯對這個有興致?奇哉怪也!”

    這消息不脛而走,而接下來,郝風樓確實是在做買賣,因為程子金這樣的人,他已拜訪了四五家,這些人大多和程子金相同,其實買賣做的並不大,能做起來,也算是運氣,不過每一個,幾乎都是開創了一個行業的先河,比如一家織布機的作坊,還有一個馬車的作坊,不少人眼紅了,許多人,可謂是一夜成名,著實教人想不到。

    大家分析一番,便曉得,郝家似乎對一些新玩意有興致,這不免讓許多人將那程子金視作了楷模,自己若是也能突發奇想,說不準也能像他一樣,一朝富貴。有郝家撐腰,將來還愁不能家財萬貫麽?

    而這時代,想要突發奇想,其實也並不難,畢竟許多領域,都是一片空白,哪裏像後世,開創性的創新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哪裏還有半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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