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就在一夜之間壓了上來。

    誰都不曾想到,事情會這樣的糟糕,當宮中一份份中旨傳出,又據傳楊士奇入宮覲見,商討科舉事宜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事情來的太突然,本來陛下不封禁陳學,就已讓大家大失所望,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足以教人大跌眼鏡,許多人意識到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放出南北榜,是因為照顧北地的考生,因為南方的生員往往考的比北方要好,假若不出這麽個榜,怕是幾乎所有的進士,都要被南方人包攬。

    可問題又出來了,這南方分東南和西南,南方的地域如此廣闊,也並非是什麽人都是考霸,因而閩粵、川貴等地的讀書人就悲劇了,麵對那些如林的江西和浙江考霸,他們哪裏會有什麽機會,許多讀書人勉強混了個舉人、秀才,便不再琢磨舉業的事了,甚至有人暗中經商的也不在少數,以至於那些地方,教化不彰,甚至許多富戶人家,都未必有讓子弟讀書的傳統。

    那些地方,本就是窮山惡水,隔三差五出那麽一些個刁民,照這麽看來,大族士紳們呢,又不熱衷於教化子弟,因而那兒的人民風不但彪悍,而且本地的士紳,也未必都願意和官府合作,滋事是常有的事。

    現在陛下提出要解決這個問題,倒是沒有讓人覺得欣慰,反而細思之下,不禁冒著冷汗。

    一方麵,朝中的官員,尤其是重要的大臣,江浙一帶極多,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權傾朝野的人物,自太祖以來,幾科的考試,幾乎從狀元到二甲進士,絕大多數,都被江浙之人包攬,現在要解決西南科舉的問題,那麽勢必,會大大的威脅到江浙讀書人的利益。

    畢竟朝廷錄取的進士,終究就這麽些名額,一旦再分出個西南榜出來,那麽南榜的名額必定是要一分為二,名額又要大大減少。而一些有心人,卻又意識到,陛下此時突然對陳學有了興趣,那西南諸省會不會另擇科目,進行考試。

    這才是最教人恐慌的問題,一旦如此,那麽陳學,可就真正的發跡,足以和理學分庭抗禮了。

    許多人的心裏透著不安,可是對閣臣們來說,卻都是煎熬。

    一大清早,陛下就叫了楊士奇和楊榮二人去,解縉呢,反而連議事的資格都不曾有,胡儼、黃淮二人也都坐了冷板凳。

    楊士奇素來和解縉不睦,而那楊榮卻是福建人,素來和江西的內閣之間有隔閡,陛下突然與他們議事,再結合此前種種的跡象,都使解縉明白,事情已經急轉直下,甚至已到了危急萬分的程度。

    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會一步步的惡化,不過他倒是從宮裏得知了一些消息,先是趙忠的死,趙忠的死,讓解縉意識到問題出現在了哪裏,陛下對太子,對自己,怕是起了疑心,當今陛下,素來多疑,一旦生了疑心,少不得立即要下重手。本來起了疑心倒也罷了,大不了收拾掉趙忠,也大不了放任陳學,可是就在散朝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一個莫名其妙的太監跑去給太子‘告密’,太子氣的不輕,可是想洗清嫌疑也已遲了,那個告密的小太監,據說今兒清晨,就已拿去了詔獄,說是趙忠同黨,可解縉明白,這意思分明是說,這是太子的同黨。

    解縉第一個念頭,就是太子和自己被人耍了,可問題在於,這種事,是永遠都說不清的,你越是分辨,越是居心叵測,你越是想洗清自己,死的就越快,唯一的辦法,隻有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任是有天大的委屈,也隻能假裝不知道。

    解縉索性每日都將自己關在公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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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那解縉、黃淮、胡儼三人相比,楊士奇和楊榮卻是分明要煎熬的多了。

    眼下,他們麵臨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一步踏錯,都可能粉身碎骨。

    天子剛剛已經接見了郝風樓,那郝風樓提出了一些東西,倒是教朱棣有點兒覺得新鮮,他此前,心裏已經有了點兒腹稿,現在有了郝風樓的一些倡議,使他的想法和思路更加清晰起來。

    朱棣看了兩位閣臣一眼,笑吟吟的道:“二位愛卿,對這陳學怎麽看?”

    楊士奇低垂著頭,一聽這個,心裏便警覺起來,結合陛下此前的種種作為,楊士奇知道,這是一次特殊的考驗,但凡出任何紕漏,都可能引火上身。

    楊士奇道:“觀點倒是新穎,不過微臣隻是草讀了一二,許多事,也未必認同。”

    這句話,帶著點兒模棱兩可的意味,他不能說陳學好,也絕不能說陳學壞,說陳學好,則他楊士奇就成了過街老鼠,若是說個壞字,不免陛下不喜。

    楊榮則是答道:“微臣倒是想讀一讀,看看這陳學,到底說的是什麽,可惜公務繁忙,一時騰不開手。”

    楊榮也聰明,索性告訴陛下,自己還沒有讀,既然沒有讀過,自然不曉得好壞了。

    朱棣笑吟吟的道:“朕看哪,你們要讀一讀,好好讀一讀才好,當然,這是題外話,方才郝風樓進言,說是南北科舉雖是解決了諸多不足,卻還是過於草率了,那郝風樓曾在諒山,對西南的風土人情耳熟能詳,說是那裏的教化總是不彰,究其原因,無非有二,其一是窮山惡水,這天無一日晴,地無三尺平,土地貧瘠,種不出糧來,這人窮則誌短,自然也就遍布刁民了,楊榮,你是福建人,福建那兒,大致也是如此,你來說說看,郝風樓說的可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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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這時節,除了泉州一帶,其他地方,確實是窮困潦倒,以至於許多人實在活不下去,不得不違反朝廷禁令,揚帆出海,或是背井離鄉遷居海外,或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楊榮連連點頭,道:“郝風樓所言不差。”

    朱棣慢悠悠的道:“這其二,便是那兒的讀書人,雖也用心苦讀,可終究及不上江浙考生,這不免教他們有些灰心冷意,這人一灰心,不免也就厭倦這經義了,況且舉業不成,就不得不另謀出路,因而在那裏,肯讀書的人家,卻是寥寥無幾,這樣下去,朝廷的教化,如何推廣?”

    楊士奇和楊榮連連稱是,心裏卻都在想,陛下說這些,是為了他們?他們想到外間的一些流言,不禁有點兒擔憂,生怕陛下正如外間傳聞那般,要……

    果然,朱棣微微一笑,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今朝廷已收了交趾,這西南也算是半壁江山,豈容這般潰爛下去,朕左思右想,決定在南北榜之外,再設一個小榜。”

    小榜……

    楊士奇心裏哀歎,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倒是楊榮卻是麵無表情,其實他對廟堂半江西的情況也十分不滿,自己是福建人,福建那兒,人才寥寥,朝中的福建人並不多,於是不免勢單力薄,他也深知,若是這樣下去,隻會讓相當橫行,假若真能設一個小榜,而福建能添進小榜去,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甚至說起來,還算是為家鄉做了一點貢獻。

    古人最是戀鄉,蓋因為交通不便,一旦你從鄉中出來,尤其是楊榮這樣的人,跑來京師做了官,那麽可能,隻有到白發蒼蒼,垂垂老矣時,才能致士告老迴去,這一別,就是數十年,數十年的時間,早已將在鄉中的一些不快忘卻,反是將那點點滴滴的小事,化作了一縷縷憂思。

    “二位愛卿,怎麽看?”

    楊士奇便道:“陛下,微臣以為,此事事關重大,不可一蹴而就,理應從長計議。”

    楊榮卻在一邊不做聲,打著自己的盤算。

    朱棣不禁笑了,道:“若是從長計議,朕為何要召二卿來此商議,這件事,朕心意已決,必須立即著手辦理,朕還有一個主意,那就是這西南和閩粵諸省,陳學頗為流行,這陳學也是經義文章,也是孔孟之學嘛,小榜的考題,將來就選用陳學的經典罷,此事,二卿怎麽看呢?”

    楊士奇一聽,差點沒一下子癱坐地上。至於楊榮,一開始還在打著小算盤,為自己的家鄉牟取福利,可是一聽到陳學,頓時臉色也是垮了下來,這……未免太過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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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爬起來,頭暈腦脹,額,昨天跨年,好像喝了點酒,所以睡遲了,一更送到,同學們給點保底月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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