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壽已經很敏銳的感覺到,陳學乃是郝家乃至於趙王殿下至關重要的一步棋子,陳學的興衰,攸關到了未來廟堂上的格局。

    既然如此,那麽陳學的推廣,已經成為至關緊要的問題了。

    吳壽徐徐道:“諒山如今已非從前之諒山,這裏已成了交趾、福建、雲貴、廣西的中心,而恰恰是這些地方,理學教化薄弱,假若此時,郝公想要有所作為,不妨大膽一些,資助一些該地的陳學生員,如此,則分庭抗禮之勢,便可成了。”

    見郝政麵帶難色,吳壽卻是笑了:“事到如今,郝家其實已經將自己置之死地,這時候,郝公何慮之有?學生自然知道,郝公是生怕進展太快,以至於引起地方上的反彈,從而引起朝中的警覺。學生倒是以為,此事不足為慮。雲貴、閩粵、廣西等地,地處偏遠,讀書人本就難有作為……”

    說到這裏,郝政不由點頭,理學在這些地方,確實是薄弱,這倒不是這些地方,不通教化,說穿了,這裏頭牽涉到的就是利益的問題。

    什麽是利?自程朱以來,曆朝曆代,都推崇理學,這是朝廷欽定的科舉教材,說白了,大家讀書是為了什麽?自然是為了晉身,而要晉身,就不但要讀四書五經,更要通讀程朱的注釋,同樣是學而時習之這句話,若是科舉時拿來做題,那麽你要破題,你要起承,要做好這八股,就必須得用程朱的解釋,程朱說學而時習之的意思是什麽就是什麽,假若是有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或者是其他學派的理解,那麽很抱歉,即便你學富五車,文章作的再如何花團錦簇,你也必定名落孫山。

    理學,某種意義來說,無論它正宗與否,說白了,它就是敲門磚,雖然這個時候,有諸多人對程朱之學提出質疑,可朝廷的學策不改,這些雜音,也很快就會消弭掉,最後無影無蹤。

    而問題就出現了,科舉裏頭,又衍生出了許多的問題,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地域的問題,比如南人和北人,南人在科舉上,更占優勢,於是乎,朝廷便弄出了個南北榜,南人和北人各自考試,各自錄取一定額度的進士,如此一來,北人雖然在經義文章上與南人稍有不如,卻總算,也有進身之階。

    那麽南人卻也不是鐵板一塊,其中最為劇烈的就是南榜的問題,南方地域廣大,各省的考生水平也是懸殊,比如那江西,號稱考霸之鄉,前幾年的科舉,江西人幾乎在南榜中占了一半,從狀元到榜眼到探花,全數包攬,至於江寧、浙江等地,也還算爭氣,雖然不及江西的那群考霸,卻總算還能勉強占有一席之地,於是乎,在江浙一帶,便總是流傳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之類的話,青年俊傑,大多受此鼓舞,日夜苦讀,紛紛往這獨木橋裏去擠,一旦考中,那便是吐氣揚眉,躊躇滿誌,得到無數青睞。

    隻是這江西、浙江、江寧等地雖是如此,其他地方,可就有些慘淡了,南榜幾乎都被這些人霸占,這就意味著,其他各省的讀書人,幾乎是永無出頭之日,無論你再如何努力,無論你再如何廢寢忘食,最後的結果,卻總是落後於人,那江西吉水府的那群禽獸,一科中的進士,足以抵得上雲貴、廣西、閩粵等地的讀書人相加起來還要多的多,偏生朝廷對北人多有照顧,而這雲貴閩粵等省的讀書人,卻沒有這樣的厚遇,於是乎,一個問題就產生了。

    這裏不是沒有讀書人,恰恰相反,士紳人家,都願意讓自己的子侄讀書,可問題在於,想要上進,卻沒有門路,能做個舉人,做個秀才,就已到頭了,再往上,你就永遠沒有機會。

    那麽,每日琢磨這些程朱之學,還有什麽用?

    一些人眼看舉業不成,索性也就操些別的生業,比如打理自己的家業,比如寄情山水,比如冥思談玄,又或者學一些雜學,聊以自娛,想想看,一個人整日背誦那理學的經義和釋義,每日與四書五經打交道,結果卻永遠都不能憑仗這東西有個出路,這心裏,自然而然,也就沒什麽念想了,沒了念想,還願意拿這書本出來,每日苦讀麽?這些東西,怕早就束之高閣,不屑於顧了。

    用後世的話來說,雲貴、閩粵、廣西四川等地,可謂是理學的薄弱地區,吳壽的意思就是,應當采取主動,借用陳學,占據這些‘教化不昌’之地,況且諒山距離這兒很近,其實已經有許多各省的商賈在此盤踞,也將不少諒山的知識和見聞帶了迴去,陳學在這些地方,已經有了那麽些許的影響,郝家理應大膽的采取激烈的手段,施加陳學的影響。

    郝政皺眉,不由道:“隻是,若是如此貪功冒進,難免會激怒朝廷。”

    吳壽笑了,卻是道:“郝公,法不責眾啊,若是陳學不昌,對朝廷來說,要鏟除,可謂輕而易舉,舉手之勞,可若是影響甚大,朝廷必定舉棋不定,反而,給了郝家和趙王殿下緩衝的時間,何樂不為?學生不才,願為郝公驅策,走訪各省,圖謀陳學進取之道。”

    話說到這份上,郝政算是明白了,陳學如果隻是僅限於小規模的流行,確實對於朝廷來說,一道聖旨,就可立即教它灰飛煙滅,朝中諸公,隻要發現一丁點的不對勁,便可以立即著手打壓。可若是陳學昌盛,並且學習的人很多,那麽朝廷就不敢怠慢了,要打壓陳學,就少不得小心謹慎,畢竟依附陳學的讀書人太多,假若還牽涉到了一些朝廷命官,那就更要小心謀劃,不可能直接一道政令,斥為偽學,就可以壓住。

    而朝廷一旦有了這個苗頭,想要徐徐圖之,亦或是溫水煮青蛙,就能引起趙王和郝家的警覺,這麽長的時間,足以讓大家有應對之策。

    吳壽此人,精於算計,這番話,確有他的道理,郝政不由點頭:“那麽,就辛苦先生。”

    吳壽搖頭:“學生承蒙郝公恩德,有幸成為公爺的入幕之賓,理應為郝公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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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對於交趾的舉動,自是沒有察覺。

    對於高踞廟堂上的人來說,那蠻荒之地,實在沒有什麽兼顧的價值,即便是鬧出什麽幺蛾子,也權當是笑話看,比如那兒重商,諸公們見了,也隻是笑著搖頭,一副不屑於顧的樣子,這倒不是他能容忍這等行為,實在是覺得這些化外之民,已是無藥可救,朝廷實在沒有花費精力,去敦促教化,至多也就時不時的發一些公文下去,讓三司和學政好生用命,偶爾呢,地方上報了一些賢者或者是節婦的稟奏,諸公們少不得批準核實一下,送塊匾額或者立個貞潔牌坊,好生表彰就是。

    近來大家的注意力,卻是放在了趙王身上。

    這位趙王殿下,突然一下子聲名鵲起,實在教人沒有想到,他屢屢語出驚人,而且許多話,竟很有道理,這使得天子對趙王有了諸多期許。

    這種期許,本隻是父親對兒子刮目相看的溫情,誰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有一些作為,又覺得外臣終究不可靠,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一點上,當今皇上,雖是靖難起家,卻還是不免又落入了太祖皇帝那等朱氏治天下的格局。

    就在前幾日,廷議裏頭,趙王朱高燧竟是出現,這讓朝中的大臣,頓時嘩然。

    廷議是商議國家和軍機大事的,所商討的,多是一些國策方向的問題,還有一些極為重要地任免,太子參與,這是因為太子是儲君,可是趙王是藩王,何以有這資格。

    可是天子既然拍了板,誰能說什麽,隻是從種種蛛絲馬跡來看,大家都明白,這位趙王殿下,已非吳下阿蒙了。

    大家心裏也清楚,趙王的身後,是郝風樓,是錦衣衛。

    這一下子,許多原本捏著鼻子能認了的事,突然變得不能容忍起來。

    郝風樓,你想做什麽,你莫非是要大逆不道麽?

    這些話,大家不敢直言,蓋因為這等事,是絕不能出口的,罵郝風樓大逆不道,不就是說趙王大逆不道。

    可是這朝野之中,格局也在悄然的形成,一群不能容忍的大臣,已經不自覺的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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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坑啊,居然被人擠下月票榜了,如今是月底,老虎嗚唿哀哉,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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