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這兒熱鬧非凡,宮裏的犒勞已是到了。

    除了賜穿的魚服,還有刀劍之類,這些刀劍,比之諒山的刀劍來說,卻還差了那麽點意思。

    這兩年諒山的作坊推陳出新,不斷的改良工藝,如今這刀劍的製造,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說是神兵利器,也不為過。

    為了煉鐵,諒山那兒,甚至建設了高達數百米的煙囪,不斷的嚐試各種溫度之下,各種礦石的冶煉效果。

    所以這涼山的鐵器,如今說是天下第一也不為過,而且對這些東西,神機衛也不太稀罕,諒山一年的煉鐵量,已經高達九萬多噸,若是算上粗鋼,隻怕還要再翻一倍。如此大的生產量,一方麵兜售出去,其中很多,都是內部消化。

    刀劍對於大家來說,不值錢。

    隻是禦賜的東西,終究不一樣,而且這都是短劍,所以攜帶著,也自有它的用途。

    所有人換上了新衣,都是興高采烈。

    隻是操練,卻還要繼續進行。倒是在另一邊,天子北狩的日子,卻已是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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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風樓被招入宮中,在暖閣覲見。

    暖閣裏隻有朱棣一人,顯然這是私人的召見,因此朱棣顯得很是輕鬆。

    朱棣笑了笑,道:“你來了?來的好,朕有話和你說。”

    郝風樓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歎口氣,道:“朕就要老了啊,這人一老呢,就不免會有幾分遺憾,朕在北平呆了半輩子,出塞數十次,若是不趕著再去一趟,等到將來走不動了,不免這心裏,擱不下。所以呢,這一趟名為收拾爛攤子,實則是朕的私心使然,糊塗,就糊塗那麽一時吧,朕也知道,為了此次北狩,浪費了許多的民力,靡費了許多的錢糧,這是朕的罪過。”

    郝風樓笑吟吟的聽著,坐在錦墩上,卻並不輕易開口。

    朱棣又道:“在朕心裏,那北平,就是朕的家,朕呢,現在是歸心似箭。至於金陵這兒,太子為人敦厚,對朕呢,也是有孝心,他是個明事理的人,有他監國,又有解縉、楊士奇人等輔佐,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大事,朕也可以後顧無憂了。”

    郝風樓心裏思量,太子殿下在昨日玩的那一手,還真是漂亮,一下子,就打消了天子的許多疑心。這東西,也不能說是故意為之,完全就是順其自然,一點痕跡都沒有,也確實容易讓人感動。

    由此可見,太子是個聰明人,做太子的,你不能太沒用,太沒用了,將來皇上怎麽肯將江山交給你。可是你,你又不能表現的太厲害,你若是再有能力,讓大家都心服口服,這皇上的江山還要不要,誰知道人還沒死,你就要搶了。

    這便是太子地位最尷尬的地方,而朱高熾聰明之處就在於,他把握了這個度,雖然顯得很愚鈍的樣子,給人一種敦厚老實的形象,似乎比起漢王,確實不夠聰明,不夠聰明,就能讓人放心,可是呢,他又很勤勉,但凡是天子交給他的事,他雖然不能用聰明的辦法去解決,卻總是做到勤勤懇懇,於是,天子就放心了,他不聰明,所以就不必擔心他想搞歪門邪道,他勤奮,將來江山交給這個‘傻兒子’,卻也不擔心他糟蹋了,終究,守著家業,有勤勉就夠了。

    而且這勤奮的同時,還能盡著孝心為了陪朱棣去觀戰,熬了一宿,卻還假裝精神奕奕,這份心思,足以讓朱棣放心了。

    所以朱棣顯得很高興,今日話頭裏,太子二字提的多一些:“太子的身子不好啊,都怪朕,平時呢,對他過於苛刻,對他少了關心,後來朕才知道,原來朕自從上月讓他去查賬,他這個月,幾乎是不眠不歇,連東宮都沒迴幾趟,吃住都在戶部,連戶部的官員,都看著心疼,本想上書,卻被他製止,說是不可教朕擔心,君憂臣辱,這不是為人臣,為人子的道理。”

    “哎……”朱棣感歎:“他其實是素來有孝心的,隻是許多事,憋在心裏,不肯說出來,也不肯朕為他排憂解難,朕每次交代他事,他明知會很麻煩,卻從不說,隻是埋著頭去做。太子不聰明啊,不懂得耍滑頭,其實有的事,本就該指使別人去做的,不必什麽事都是他親力親為,可是你知道他是怎樣對別人說的麽?他說,朕讓他去做事,便是不放心外臣,所以他這做兒子的,才要擔待一些,寧可累一些,苦一些,能為朕分憂,也就好了。”

    “郝風樓,你沒做過父親,不知道這樣的感受,噢,我差點忘了,你的夫人已經有了身子,這是徐皇後說過的,卻不知什麽時候能夠臨盆。朕實話告訴你,等你做了父親,就知道朕的感受了,這做父親,要一碗水端平,切不可偏寵一人,你看那漢王,朕對他關愛有加,他是如何報效的,倒是太子朕平時顧不上他,現在才對他刮目相看。”

    “不說這些了,朕叫你來,是讓你留守京師,至於神機衛,朕不說你也知道,現如今,這京師是談神機衛就色變,有你和神機衛,朕可保無憂了。太子那兒,你要多親近親近,近來呢,你們有許多芥蒂,不過太子來見朕的時候,提及到你,可沒少說你好話,說你是肱骨之臣呢。”

    “好吧,就這些了,過幾日,朕就要走了,怕是開春才能迴來,好生在京師帶著,不許滋事。”

    “哦,還有一件事。”朱棣似乎想起什麽,隨手撿起一份奏疏,笑吟吟的丟在郝風樓身上,郝風樓接了,朱棣笑道:“你來看看,看過之後,再來迴話。”

    郝風樓連忙打開奏疏,這是一封請辭致仕的奏疏,請辭的人乃是兵部尚書劉斌,說是自己年紀老邁,不堪為用,懇請陛下恩準,準其告老迴鄉,頤養天年。

    劉斌自是沒有活路了,如今同僚們疏遠他,太子和內閣,對他也沒有好臉色,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卻是往死裏得罪了,出力不討好,還得了天子的一番申飭,對著他拂袖而去,這個時候,他若是再不走,將來走的成走不成,隻有天知道。

    所以他上書請辭,這個官,不做了。

    郝風樓笑吟吟的看著奏疏,慢悠悠的道:“看來劉大人和陛下一樣,也是歸心似箭啊。”

    朱棣慢悠悠的道:“你怎麽看?”

    郝風樓道:“劉大人既然要掛印而去,誰能攔得住,陛下若是想恩準,那就準了便是。”

    朱棣卻是笑了:“朕打算留中不發,他想走,朕還沒有興趣讓他走呢,這朝廷又不是街市口,容得他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麽?”

    郝風樓似乎明白了什麽,忙道:“陛下所言甚是。”

    朱棣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樣,這才開始說一些寒暄的話:“你那神機衛,真是讓朕開了眼界,這操練之法,你細細和朕說一說。”

    郝風樓倒也不隱瞞,將操練的種種細節和作用,紛紛說了:“……陛下……讓官兵們站立不動,培養的就是意誌力,陛下想想看,這從早到晚筆直立著,一動不動,誰吃得消?一般人自然吃不消,可是他們一入營,便如此操練個十天半月,想躲懶,卻有人盯著,隨時給予懲罰,這這一日,隻怕和殺頭一樣可怕,第二日呢,亦是痛不欲生,可是如此十幾日他們漸漸的,也就把外頭的心收了,就算在可怕,可是也習以為常,往後操練起來再如何艱苦,對於他們來說,也並無不妥。再有,每日聽從號令,讓他們站便站,讓他們走便走,如此一來,號令如一……”

    朱棣聽的很認真,隻是不斷點頭,不過他也是內行人,偶爾,趁著間隙也會問這麽一兩句:“為何還要讓他們讀書?”

    “讀書可以明誌,這神機衛,若是大字不識,那麽和隻靠混個軍餉的尋常官兵有什麽不同?得先讓他們會讀書寫字,才能告訴他們,什麽叫做忠義,什麽叫做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什麽叫君臣父子。”

    朱棣不由苦笑:“看來,朕早就料到了,你這練兵之法,是富養,就算別人知道,那也學不去的,照你這麽個操練法,一年不知要靡費多少錢糧呢。”

    郝風樓不由尷尬道:“兒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交趾那兒,眼下雖然還算平靜,可是四周百國林立,內部呢,也未必就都心服口服,朝廷倒是在那兒有幾個衛所,可是衛所的官兵,戰力低下,若是不練出一支精兵出來,一旦有事,恐怕到時,想要臨時抱佛腳,也已經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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