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的臉色,瞬間變了。

    顯然,這不符合規矩。

    魚服是親軍穿的,而神機衛說穿了,就是郝家軍,這郝家軍是什麽東西,怎麽可以和親軍等同。

    隻是劉斌不是傻子,這個時候,斷然不能和陛下頂撞的,他討厭這神機衛,不隻是心底深處本能的鄙夷,而是總覺得方才自己的沾沾自喜,到現在這些人如此被看重,讓劉斌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劉斌是個很驕傲的人,一直都不把尋常人看在眼裏,現在這些瞧不上的人,卻是如此優渥,劉斌想了想,道:“陛下說的好,微臣把這事兒記下了。不過……微臣在想,神機衛操練,固然是辛苦,這自然是沒錯的,可是微臣也是略知一些兵事之人,這個嘛……這個……曆朝曆代地兵書,也多涉獵到各種操練之法,咳咳……這等操練之法,可謂聞所未聞也,陛下想想看,古代這麽多不世出的良將,假若這等操練之法,當真厲害,難道天下的名將,都是傻子,都不如……都不如海防侯聰明?而京營的操練,都是經過曆代的改良,吸取無數兵書之精髓,豈會不如一個神機衛?因此,微臣以為,陛下貿然獎掖神機營,自然不成問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想要獎賞,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可是呢,假若是以操練的名義進行賞賜,那麽這天下各營各衛,怕要不服氣了,隻怕兵怨沸騰啊。以微臣的意思,倒不如就以神機衛拱衛南垂,勞苦功高的名義,進行獎掖,卻不知陛下以為如何?這隻是微臣的一些淺見,還望陛下不要見怪。”

    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要給人小鞋穿,是斷然不會大喇喇的反對的,劉斌的話裏,可謂綿裏藏針,一方麵提出了對郝家操練之法的反駁意見,把這曆朝曆代的名將搬了出來,意思就是說,京營操練,用的就是古法,而這法子,乃是自漢武帝練兵之法,再演變到嶽王爺的操練之法不斷改進的,這個法子,當然比郝家這種不知所謂的方子要好,陛下若是不承認這個,那麽就意味著,陛下將這古時的名將,都不放在眼裏。身為天子的,會如此草率,一下子打擊一大片麽?要知道,這各個營、衛的大帳裏,都掛著關二爺、嶽飛這一類人的畫像呢,若是陛下都瞧不起這些人,天下的將士,會怎樣想。

    就算陛下依舊不聽這個意見,那麽也沒關係,封賞就封賞好了,可是這天下的武官,怕都要心裏不服了,他們不敢對陛下不服,可是這怨氣和怒火,總得著地方發泄,最後當然是發泄到郝風樓的身上。

    所以就算陛下依舊要如此,這郝風樓和神機衛,敢接這個旨麽?接了這個旨,穿了這魚服,就是看不起嶽飛,甚至連本朝的徐達、常遇春,都瞧不起了,噢,就你郝家會操練兵馬,咱們這古法,可都是先人們創造的,你這是要打誰的臉?

    於是到了最後,劉斌裝模作樣的想了一個辦法,一副為陛下分憂的樣子,提出來,既然用操練這個理由,會打擊一大片,會惹出許多是非和麻煩,那麽不要緊,微臣有辦法,這個辦法就是,索性就找個別的理由,理由也想好了,鎮守邊陲嘛,勞苦功高,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表麵上看,這似乎沒什麽不妥,何止是不妥,簡直他娘的就是太為天子著想了,誰也挑不出一句刺來,天子非但不能踹他一腳,而且他娘的還得好好勉力他一番,要再接再厲,再創輝煌,如此知人冷暖,將來大大的有前途。

    可是實際上,假若是以這個名義,天子就算是賞了,怕是整個神機衛,也不敢接受,理由呢,很簡單,因為這事兒肯定傳出去,傳出去之後,大家一看你們身上穿著的魚服,哦,明白了,你們就是神機衛,那個一開始陛下想賞賜你們魚服,結果一琢磨,實在找不出什麽理由,最後來了一個鎮守邊陲、勞苦功高的理由,才將這衣衫發了下去。

    這是什麽,這是笑話啊,你們這些鄉巴佬,根本不配啊,就因為不配穿這身衣衫,所以才需要搜腸刮肚,想出個可笑的理由出來。

    本來一個好好的事兒,能使神機衛上下都連上增光的佳話,最後成了一個這麽玩意,皇帝老子就算非要塞給你,你好意思傳出去招搖麽?

    郝風樓的臉色,已經變了。

    這個家夥……可恨。

    可是人家滑不溜秋,偏偏,你找不出他的毛病,想要揍他一頓,都沒有理由。

    朱棣的臉色,就複雜了,金口已開,聖旨雖然沒下,可是既然開了口,那麽就是覆水難收了。

    至於那千戶周彪,卻是禁不住樂了,劉大人的話,他是聽出來了,本來陛下要封賞,結果劉大人這麽一迂迴,這神機衛,還真有那麽點兒笑話的意思。

    周彪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本來在天子麵前,他是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現在劉大人的話倒是使他頗受鼓舞,周彪道:“陛下……末將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末將呢,是驍騎營的千戶,早年的時候,在燕山衛中,隨陛下南征北戰,也算是深諳一些沙場的東西,這打仗又不是比莊稼氣力,空有氣力是不成的,咱們驍騎營平素就有許多的操練,用的乃是燕山衛的操練法子,而燕山衛呢,承襲的又是中山王殿下的兵法,陛下啊,這中山王殿下,難道連郝風樓都不如,末將是粗人,仔細一琢磨,不對啊……”

    這個家夥,卻不知是不是無心插柳,總而言之,卻是一下子說到了朱棣的軟肋。說起來,朱棣定鼎之後,京營確實進行了重新編製,不隻是人員還有操練,都是以燕山衛的藍本改造的。

    而這燕山衛嘛,又有個名堂,當年朱棣年輕輕的封了藩王,其實對軍事,一竅不通,不過當時呢,中山王徐達卻是駐守在北平,於是乎,朱棣就和徐達火熱起來,徐達乃是當時天下第一名將,對這朱棣,也很是喜歡,不但女兒嫁給了朱棣,還悉心教導他各種兵法,在這個過程中,朱棣當時要建護衛,徐達這個老嶽丈兼老師傅的人物,當然免不了要幫忙操練一下,所以理論上來說,現在天下的兵馬操練,都是徐達操練燕山衛的法子。方才朱棣也就隨口一說,誰知道,這是拐彎抹角,把自己的嶽丈和師傅也一頓貶低了。朱棣對徐達,是有很深感情的,朱棣是個皇子,皇子嘛雖然尊貴,卻有父親又沒有父親,有父親是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沒父親的緣故是皇帝老子的兒子很多,平時呢,又有許多事要處置,沒工夫搭理你,這就像守活寡的女子一般,朱棣守的也是活寡。

    等他被打發去了北平,遇到了徐達,兩個人一拍即合,其實在朱棣心裏,隱隱覺得徐達既算他半個父親,又是半個師傅,哪裏敢對他有半分的不敬。

    想到這裏,朱棣既是唏噓,又覺得自己不妥,可是眼下,又是騎虎難下,開了金口,總不能反悔吧。

    倒是這時候,有人終於按捺不住,冷笑了。

    郝風樓雖然也明白其中的關節,可是他看到神機衛上下這些稚嫩的麵孔,卻還是發了狠心,他一直培養他們驕傲的性子,灌輸各種榮譽,所以現在,郝風樓絕不容許此時此刻,給他們任何難堪。

    既然如此,那麽就奮力一搏。

    郝風樓淡淡的道:“陛下,是騾子是馬,何不如拉出來溜溜,操練的方法固然緊要,可是這兵馬是否厲害,卻還要看是誰操練,既然有人不服氣,那麽就不妨來比一比。”

    話音落下。

    這些個驍騎營的人頓時躍躍欲試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想比試?那你可就找對人了,天下兵馬,驍騎營說第二,誰好意思說第一,一群鄉巴佬,也不去打聽打聽驍騎營的厲害,這驍騎營,可大多都是燕山衛裏的人充作的骨幹,可以說是燕山衛的延續,而這些人,都是曆經無數戰鬥,百戰百勝的人物,一群小毛孩子,居然也敢說大話。

    這周彪的眼裏更是放出光芒,早就想收拾你們了,自己送上門,那敢情好,正愁沒處發泄呢。

    倒是劉斌心存著理智,他現在擺明要看神機衛的笑話,現在要比試,當然不能輕易的比,於是他慢悠悠的道:“陛下,這要比,可沒法兒比,神機衛慣用火銃,誰都知道,火銃犀利,若是神機衛用火銃來比試,不但容易傷了自己人的性命,而且對驍騎營,也是大大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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