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的牢騷,在劉斌耳中,又是另一層意思,兵部其實說是管轄兵事,不過大明的衙門,素來是責權不分,其實真要管,那也管不上什麽。

    不過堂堂兵部侍郎嘛,自恃高貴,是從來沒有把丘八放在眼裏的,對丘八來說,周彪的心態,倒有點兒像是皇帝老子,你們相互之間有矛盾,那很好,這是你們自己的私事,反正與我何幹,巴不得翻臉才好,翻了臉,才更有存在感。

    這一路上,劉斌其實和周彪差不多,不過他計較的不是一點兒蠅頭小利的得失,最重要的是,從內心深處,就沒把那些鄉巴佬放在眼裏。

    抵達了紫金山地東麓的連綿大營,接引的官兵已將這些神機衛之人送到了這裏,一千七百多名神機衛官兵在此等候,他們都穿著勁裝的黑衣,頭上頂著類似於範陽帽似地鬥笠,每人的腰間,都插著短刃,交趾那邊,崇山峻嶺,地域狹小,很多東西施展不開,所以短刃的用處很大,除此之外,背後每人又背著一柄直刀和一柄長銃,腳下穿著的是長靴子,不過要件,卻每人懸著草鞋、水壺還有鐵通條甚至是皮質的火藥袋子。背後還背著一個大包裹,包裹裏似乎是皮質包裹的棉被,下頭還掛著鐵碗和糧袋。

    這些東西,統統加起來,足足有四五十斤重,不過瞧他們的樣子,穿戴在身,竟是如履平地,雖然一個個矮小,甚至背著這些東西,顯得身材有些不成比例,顯得有那麽點兒可笑,可瞧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子,倒像是這一路過來,都是這般‘全副武裝’,可是這些人,卻似乎早已習慣,並沒有一絲的不適,隻是因為來時,天氣驟冷,或許是預備不足的緣故,身上的衣衫略顯單薄,又受不了金陵這樣的天氣,許多人口裏嗬著白氣,一個個凍得臉色發青。

    這裏的許多積雪還沒有融化,對於他們來說,自然覺得稀罕,可是當朝廷的人一到,帶隊的衛指揮使何健大吼一聲,緊接著傳令兵吹起了竹哨子,大家立即噤聲了,一個個列起隊伍,臉眼珠子,都不再四處顧盼。

    其實這樣的情景,並沒有給人一種威武的感覺,神機衛的人大多身體結實,個子也都不矮,必竟絕大多數,都是富貴人家的出身,自幼便不缺吃食,雞鴨魚肉伺候著,個個體魄強健,身材高大。

    可是他們背著個可笑的行軍包,身上琳琅滿目的掛著各種武器乃至於瓢盆,就顯得可笑了。

    隊伍站定,竹哨的聲音落下。

    兵部侍郎劉斌便帶著那些個全副武裝的驍騎營官兵迎麵而來,那周彪亦步亦趨的跟在劉斌的身後,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道:“像一群夥夫。”

    跟在劉斌背後的其他武官自然聽到這些話,都不禁冷峻不禁。

    說起來,這些人還真像是一群夥夫。

    但凡是大軍遠征,軍隊自然是輕裝出發,不過為了供養軍馬,朝廷往往要征募民夫,這些民夫,以服徭役的方式充入軍中,或挑或擔,扛著各種軍需,隨軍前行。

    所以往往曆朝曆代,但凡是打仗,這個號稱八十萬,那個號稱三十萬,其實真正作戰的,怕連三成都不到,其他的,大多是這些苦役。

    這些神機衛的人,雖然和夥夫有些不同,令行禁止,也帶著刀劍、火銃,而且還有那麽幾分模樣,可是仔細一端詳,還真有點夥夫的樣子,尤其是行軍包裏折疊好的棉被,還有那掛在棉被下的一個鐵碗,還有腰間懸掛的水囊,甚至於與被子綁在一起的幹糧,怎麽瞧,怎麽都那些被征集的民夫沒什麽不同。

    而在軍中,夥夫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平時呢,得負責養馬、生火造飯、還有肩挑著各種雜物,即便是戰時,一旦吃了敗仗,真正作戰的武人尚且還可成為散兵遊勇,四處逃竄,而這些夥夫,卻大多躲不過被殺戮的命運。

    因此,在絕大多數武人心裏,正如文人瞧不起武人那般,打心眼裏,也是看不起這些民夫的。

    周彪的一番話,若是真要翻譯,大致就和後世指著別人罵鄉巴佬差不多。

    劉斌卻沒有因此而失態,照舊是板著個臉,隻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下,卻沒有笑出來。

    劉斌上前,那神機衛的指揮使何健上前打話,何健行了禮,道:“卑下見過大人。”

    這何健雖然不是圓滑之人,可是在來時,郝老公爺一再囑咐,到了京師,要夾著尾巴做人,見了人,叫一聲大人,逢人客氣一些,何健早將這句話記在心裏,郝風樓現在又不在,他更不敢造次,所以對待劉斌,畢恭畢敬。

    劉斌眼睛看向別處,沒有正眼去看何健,不過嘴上還算客氣:“哦,本官奉部堂之命,前來安置犒勞貴軍,嗯……軍容……還算整齊,有點模樣,不錯,不錯,果然是交趾出來的兵馬,早就聽說,交趾衛軍非同一般,今日,本官倒是見識了。”

    這話,有點言過其實,不過劉斌這家夥,其實是耍了個小心眼,他誇神機衛,倒並非是對神機衛有什麽欣賞,隻不過呢,因為這群鄉巴佬,折騰了他不少時候,劉斌現在還一肚子氣呢,可是堂堂侍郎,當然不能指著鼻子破口大罵,於是他反其道而行,不但不罵,反而狠狠的誇讚神機衛一番,有氣是那一句非同一般,立即讓身後的驍騎營官兵們不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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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鄉巴佬算什麽東西,劉侍郎這話,莫不是把大家沒瞧在眼裏,京師之中,誰不知驍騎營的厲害,實力不下於朵顏三衛,這侍郎大人若是當著驍騎的麵誇一誇朵顏衛那倒也罷了,偏偏把這神機衛捧起來,這是什麽意思?

    周彪立即露出不悅之色,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大人,有幾把莊稼氣力,和非同一般卻是無關,能背的動鍋碗瓢盆的……”

    劉斌一聽,立即斜看他一眼,嚴厲打斷他:“你此話何意,莫非是說,這神機衛隻是一群散兵遊勇,是一群酒囊飯袋?”

    這話聲音不小,看上去便是嚴厲嗬斥周彪,可是呢,一開始這周彪的話,以何健這些簡單單純的人,還真未必聽的出來對方這是消遣自己,可是經這侍郎大人一‘解釋’,何健恍然大悟了,原來這個家夥,在罵人。

    這話何健聽的清楚,其他人也聽了個一清二楚,要知道,神機衛在交趾,那簡直便是天兵天將一般的存在,凡是入了衛的,不知多少人稱羨,更不知多少人,都以能入神機衛為榮,而這些神機衛的官兵,本身出身就不低,平時在家裏,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哪裏受得了什麽氣,等進了衛中磨礪,衛中除了教導他們令行禁止,可是平日灌輸的,都是神機衛所向披靡,以一當十之類的東西,大家的心裏,早把自己當成天兵了,誰知道,人家當麵就罵自己是散兵遊勇、酒囊飯袋,一下子,這些官兵一個個臉都拉了下來,更有甚者,有人悄悄要去摸腰間的刀柄。

    劍拔弩張。

    可是劉斌見此,心裏卻隻是冷笑,匹夫就是匹夫,驍騎營的是一群匹夫,這些個神機衛,也是匹夫。隨便三言兩語,就讓這些家夥一個個脖子紅了。

    劉斌權當這些人都是猴子,反正呢,就是個消遣,於是又風淡雲輕的道:“這大營,已經準備好了,既是交趾來的,自然對你們,會多有照拂,這是看郝大人的麵子嘛……”

    聽到郝大人三個字,何健的臉色才溫和下來,郝大人在他們心裏,便如神明一般的存在,現在聽到海防侯已經有了關照,一肚子的怒氣,也就散了個無影無蹤。

    劉斌含笑道:“說起來,這郝大人倒是了得,實乃我大明第一名將,若非是他,交趾如何能平複?英雄出少年啊……”

    這話,聽得神機衛的人心花怒放。

    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有點刺耳了,大明第一名將,這大人未免吹噓的有點兒太過了,比如這周彪,當年就是跟著丘福出來的,在他眼裏,丘將軍不知打過多少勝仗,這天下第一,合該是丘都督才是,就算不是丘都督,那也該是成國公之類的人,哪裏還輪得到一個郝風樓。郝風樓不就是在安南打了幾場丈麽,看上去確實是以少勝多,可是不要忘了,安南不過是撮爾小國,哪裏比得過靖難時的兇險,靖難之時,哪個將軍不是以少勝多?即便是太子殿下,那也是憑城中萬餘老弱殘兵,抵擋了朝廷五十萬大軍,這是那郝風樓能比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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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起床太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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