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漢王,早就沒有了此前的囂張跋扈,如今倒像是個可憐蟲,隻是不斷的磕頭認錯。

    沙場之上,漢王的表現,或許還有幾分硬氣,可是自從進京,成了皇子,成了藩王,享受了榮華富貴,每日都溫柔鄉之中,夜夜笙歌,朱高煦早沒了從前的英雄氣概。

    而他哪裏會知道,他越是如此沒有骨氣,朱棣越是怒不可遏。

    謀反的是他,求饒的也是他,這個兒子,是真正的傷了朱棣的心了。

    朱棣氣得發抖,他漸漸冷靜下來,重新坐迴禦椅上,目光深沉,卻是平淡道:“朱高煦,你是朕的兒子,靖難之時,也是功勳卓著,今日你向朕求饒……朕……”朱棣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朕豈肯加害於你,可是你太糊塗了,犯下如此滔天之罪,還指望活麽?是以至此,你何必要如此。這件事……朕意已決……來人,傳朕旨意:漢王大逆不道,人神共憤,為天地所不容,他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自己的父兄,可恨,可恨,可恨!”

    說到這裏的時候,朱棣的身軀又開始顫抖,眼裏竟是不禁閃動著淚花,嘴皮子顫的厲害,以至於連接下來的話一時也說不出了。

    好不容易長長的吐了口氣,朱棣繼續道:“明正典刑吧,一切按律處置,不要網開一麵,大理寺那兒,擬定章程,按謀逆大罪來辦……”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頓時滿殿嘩然。

    文武大臣包括宗室俱都露出驚詫之色,他們萬萬想不到,原本以為至多圈禁或者廢為庶人的漢王,竟是當真按律處置,假若如此,那可就真的是身首異處了?

    曾幾何時,這漢王如此得寵,可是誰曾料到,天家會如此無情?

    隻是有幾個人,俱都是麵無表情,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比如朱允文,他的臉色平靜,並沒有為此動容,卻仿佛漢王的生死,與他全無幹係。

    再就有紀綱,其實許多人不明白陛下為何如此,可是紀綱卻是知道,他深知陛下雖然有些喜怒無常,可是骨子裏,卻是真性情的人,一個真性情的人,往往愛恨分明,當年有多愛護漢王,今日心裏,對漢王就有多大的怨恨,如今龍顏震怒,做出這個決定,早在紀綱的預料之中。

    紀綱終於鬆了口氣,如今…………大局已定了。

    此時此刻,太子朱高熾坐不住了,連忙出班,痛苦流涕:“父皇……漢王雖有過失,可是兒臣身為兄長,亦是難辭其咎……懇請……”

    朱棣冷冷的看著朱高熾一眼,卻是斷然喝道:“太子,你就不必摻和了,朕說過,朕意已決,此事,休要再提……”

    朱高熾走了個過場,卻也懂得見好就收,隻得垂淚不語,一副沉痛之色。

    朱棣此時的心情,已經涼透了,他看著臉色蒼白,瑟瑟作抖的朱高煦,眼中的厭惡之色更重了幾分,最後朱棣的目光,落在了紀綱身上,朱棣慢悠悠的道:“紀綱,此番你立了大功,朕自然重重有賞,至於這賞賜,朕還要思量思量,若非是你,這蕭牆禍起,少不得要惹起兵禍,朕一向賞罰分明,斷不會虧待了你。”

    紀綱振奮精神,忙道:“微臣職責所在,理所應當,不敢居功,陛下謬讚,微臣慚愧。”

    朱棣似是倦了,或者說整個人的情緒,已經壞到了極點,以至於那假作的欣賞之色,都沒有顯露出來,隻是揮揮手:“既如此,那麽……就散朝吧,諸卿乏了,朕也乏了……你們會累,朕也會累,朕累了,累了……”

    這宛如猛虎一般,永遠都看似龍精虎猛的朱棣,今日卻出奇的沮喪,揮淚斬漢王,朱允文這邊,又不遂願,人生挫敗如此,即便是他,也再難有鬥誌。

    眾臣聽罷,如蒙大赦,不管如何,今日的朝會,對於絕大多數朝廷命官,都是最好的結果,漢王徹底完了,再無鹹魚翻身的可能,今後太子必定固若金湯,正合他們立嫡以長的心思。至於朱允文,若是能建藩封王,那自是再好不過,即便是某些人認為這樣不妥當,可是決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理由很簡單,這位建文天子,曾善待讀書人,再加上被篡奪了君位,在讀書人心裏,既有某種同情弱者的情緒,又對他心存感激。

    又或者說,大家都是極為理智之人,都知道建文再想登基,已經難如登天,可是留著這個人,善待這個人,卻有很大的用處,因為建文有許多‘德政’,留下他,才能告訴當今或者往後的當權者,讀書人要的是什麽。

    於是排山倒海一般的聲浪起伏連綿:“吾皇萬歲,臣等告退……”

    而朱棣的眼眸中,透露出來的,隻有深深的悲哀和疲倦。

    他甚至心中有些自嘲,或許今日……就是報應吧,是對叔侄相殘的報應,又或者是……

    正在這時,卻有一個聲音很不合時宜的出現:“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這突兀的聲源處看去。

    顯然,此舉是極為不妥當的,這是奉天殿,不是青樓酒肆,一切都有規矩,哪有你說且慢就有且慢的道理。

    可是此時,聲音的主人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更加堅定的道:“微臣有事要奏,懇請陛下恩準,聽微臣一言。”

    說話的……是郝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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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有人驚愕,有人冷笑,有人若有所思。

    驚愕者,是覺得郝風樓這個家夥雖然膽大包天,可是卻在這個場合,來這麽一句,實在有點不太明智。冷笑者則等待著看笑話,此時天子,定是心情不好,郝風樓這時候去撞這槍口,不是找死?若有所思者,卻不禁在思量,這個家夥,到底故弄什麽玄虛,到底有什麽意圖?

    朱棣撫案,神情依舊沮喪,打量出班的郝風樓,此時的他,實在沒有什麽精神,去陪郝風樓玩任何把戲,想到這個家夥,此前信誓旦旦,現如今把事情辦砸,朱棣有點氣不打一處來,冷冷一笑:“有什麽事,容後再說,朕的話,郝愛卿莫非沒有聽清楚麽?朕乏了,朕累了,退朝!”

    朱棣的心情,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從頭到尾,都是你這家夥出的餿主意,否則事情還可以拖一拖,如今事情到這個地步,覆水難收,還能說什麽?

    朱棣說罷,長身而起,拂袖邊走。

    許多人看著拜倒在殿中的郝風樓,見天子怒斥,眼中都不禁露出嘲弄之色。

    這個郝風樓,最善巧言令色,不過……這一次,似乎他運氣不好,隻怕將來,要有苦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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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寧宮庭院深處。

    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的在長廊和花圃之中碎步急走。

    人影抵達乾寧宮的左殿淑芳樓,外頭早有一個老太監在這兒焦灼等待。

    小太監立即上前,這老太監見了他,也是急衝衝的迎麵過去。

    一陣密語之後,老太監頓時嚇得麵無人色,旋即,整個人不禁打了個激靈。他怒氣衝天,狠狠一巴掌打在這小太監身上。

    小太監吃痛,打了個趔趄,連忙拜倒,口稱該死。

    老太監不再看他,飛快進入淑芳樓。

    樓裏點了許多的燈,燈光搖曳,燭火通明。

    徐皇後臉色鎮定自若,手裏抱著茶盞,輕抿茶沿。

    幾個貴婦不敢做聲,俱都陪坐在兩側。

    從一大清早,大家就在這兒候著消息,每一個人,無論懷著什麽心思,可是眼下,卻都露出幾分焦灼之色。

    見了老太監來,徐皇後故作鎮定,鳳眸流轉,顯得漫不經心,隻是淡淡道:“奉天殿,有了消息?”

    老太監跪下,磕頭,身軀在顫抖,毫不猶豫,才哽咽的道:“陛下有旨,王子犯法,與民罪同,漢王謀逆大案,罪無可赦……”

    鐺……

    手中的茶盞落地,在地上立即打了個滾,落在了老太監的腦袋邊。

    茶水潑的絨毛的地毯到處都是。

    徐皇後的臉色有些僵硬,她深深的唿吸,昂著頭,胸口起伏幾下,似乎在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長袖一擺,徐皇後道:“退下,所有人統統退下……”

    貴婦、宮人、內官聽罷,不敢怠慢,紛紛起身,告辭出去。

    燈火通明樓宇之中,待人走了個幹淨,那不曾有絲毫波動的鳳眸,終於抑製不住,瞬間便被淚水淹沒。

    徐皇後的身軀在顫抖,抖動的連茶幾和座椅也不禁格格作響。這母儀天下的萬金之軀,再也不能克製,伏案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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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懇求月票,非常嚴肅的說,老虎這個月,可能要悲劇了,或許,大家想要借此,來敲打一下老虎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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