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內情,豈是外人能窺測全貌。

    大家隻是憑著一些蛛絲馬跡,猜測著種種可能。

    不過有一點卻是千真萬確,那便是郝風樓勝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東廠……已經完了。失去了王安,東廠即便是委托了再多的特權,也已形同虛設,即便是天子任命一個有足夠資曆的太監擔任掌印,這廠衛之間此消彼長,十年之內,東廠也不可能和錦衣衛並駕齊驅。

    今日能整死王安,明日未嚐不可以整死你,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讓人如利劍懸在頭頂。

    王安如死狗一般拖了出去,朱棣顯是有些乏了,自是宣布退朝,退出奉天殿,小憩去了。

    太子朱高熾麵帶笑容,在萬眾矚目之中,率先離開。

    他沒有和郝風樓說一句話,也沒有與人寒喧,隻是一瘸一拐的離開,仿佛方才的慷慨激昂,都不曾發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解縉自是隨之而去。倒是楊士奇,在經過郝風樓的時候,不免朝郝風樓微笑。

    這微笑並沒有帶著善意,也不曾有幾分示好,有的,隻是幾許欣賞。

    對於楊士奇這樣的人來說,這世上的聰明人委實不多,身在高處,總是用憐憫和同情的目光去俯瞰那芸芸眾生,看那庸碌之態,實在寂寞。

    能在這麻木的人群之中,發現一個聰明人,亦是一件快事。

    所以楊士奇那意味深長的笑容顯得格外的明媚,純粹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欣賞。

    或許此時他心裏在推演,假若他是郝風樓,會如何鹹魚翻身,而得出的結論,許是和郝風樓並無二致,世上的蠢事中是氣象萬千,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人,也各現醜態,可是聰明的頭腦,卻總是不謀而合。

    郝風樓自是抿嘴笑了笑,算作是迴禮,他沒有自作多情到認為楊士奇是對他示好,從那狡黠的目光中,郝風樓讀懂了那麽一絲意味,他眨眨眼,不禁啞然失笑。

    整人的感覺,真好!

    郝風樓禁不住想伸個懶腰,卻還是忍住,邁著方步,學著那些個大臣,徐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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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寧宮裏素來是燈火通明,即便是在白日,在這大殿之中,一盞盞宮燈亮起,亦是亮如白晝。

    宮中的幾個小公主,此時都在嬤嬤的督導之下,學著女紅,幾個稚嫩的小家夥在皇後麵前,倒是學的極認真,有板有眼,隻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家夥,卻顯得有一些不安分,她的眼眸左顧右盼,小眼睛總是偷偷去瞧檀木盤龍燈架上的長明燈,燈火跳躍,她瞧得入神。

    徐皇後在一旁倚著,自是瞧見了她的小動作,於是輕聲咳嗽,小家夥一聽,頓時直起身板,再不敢造次了。

    徐皇後喜歡孩子,她的孩子,如今都已長大了,展翅高飛,各有際遇,宮中多寂寞,便免不了讓各院的嬪妃們領著這些女孩兒來玩,終究不是親生的,這些小貴人們心裏不免對徐皇後有幾分畏懼,徐皇後順勢,也就成了‘嚴母’。

    不過今日,徐皇後顯得有點兒心神不寧,一大清早,對著琳琅滿目的早膳便有點兒心不在焉,清早梳頭,亦是連問了時辰。

    如今半臥於此,身後的兩個宮娥打著團扇,雖有徐徐清風,徐皇後卻不免焦躁。

    伴駕當值的太監劉喜,自是曉得徐皇後的心思,隻是現在奉天殿還沒有消息,他也隻好舔著嘴,站在一旁躬身站著,不好說什麽。

    幾個年長一些公主,畫了畫兒來,宮娥們呈上,給徐皇後觀看,徐皇後看了一眼,不由輕笑:“真是好極了,真兒有長進,這秋山圖很好,雖然臨摹,瞧著很舒服。鶯兒今日怎的心不在焉,不知是有什麽心事……”

    草草說了幾句,揮揮手,宮娥們退下,幾個年長公主表情不一,有人歡喜有人黛眉上染上愁容。

    徐皇後素來善解人意,立即察覺到自己方才語氣重了,便又補上一句:“本宮倒是忘了,鶯兒的月事似乎就在這幾日,沒有心思,倒也平常,是本宮的錯,險些忘了,來,這幾幅畫,都裝裱起來,就懸在這兒吧,自家姑娘的畫兒,瞧著就是舒服。本宮呢,也不能白拿他們的畫兒,劉喜,待會兒去取些蘇門答臘國上貢的香料,要宮中針染局的人好生置辦幾個錦囊,分送各宮。”

    幾個長公主聽了,自是雀躍,紛紛前來稱謝。規規矩矩的說不敢。

    徐皇後慈和的瞧著她們:“長者賜不敢辭,本宮既是你們母後,你們也不必拘謹,平時你們走動的少,往後你們要出閣嫁人,將來還不知能見幾麵,往後要多來走動,母後這兒,有許多稀奇好玩的。”

    正說著,卻有個內官匆匆進來,朝那劉喜擠眉弄眼,劉喜咳嗽一聲,看了徐皇後一眼,徐皇後頜首點頭,劉喜便快步過去,與那內官交頭接耳,旋即,劉喜去而複返,喜上眉梢的道:“娘娘,奉天殿那兒,已有定論。”

    徐皇後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是古井無波,眼眸兒依舊如一泓秋水,抿嘴笑道:“哦,不知有什麽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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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喜笑嗬嗬的道:“王安誣告,已命有司拿辦懲處,海防侯郝風樓亦是責無旁貸,卻念在他有悔過之心,又遭人誣告,遂罰俸半年,以觀後效。”

    徐皇後一聽,頓時容顏展開,那臉上的是神采亦是煥發了許多,禁不住道:“好,好極了,本來本宮還有幾分擔心,現在看來,卻是多慮。”、

    劉喜笑吟吟的道:“說起來,這事兒太子殿下也是出了力的,若非太子出麵,指斥王安,隻怕今日,未必能有如此局麵。”

    正說著,外頭卻有人來報,道:“太子殿下前來給娘娘問安。”

    徐皇後今個兒心情自是格外的好,連忙起身,在宮人攙扶之下,上了鳳坐,朝那些小貴人們揮揮手:“今日就到這兒,大家去玩兒吧。”

    聽了這話,那些個小貴人自是個個喜笑顏開,卻又拘謹起來,一個個乖乖行禮,道:“兒臣告退。”

    乾寧宮一下子清淨起來,唯有那宮燈冉冉,映在徐皇後的臉上,那帶著幾分喜意的美眸流轉顧盼之間,閃閃生輝。

    過不多時,朱高熾一瘸一拐的進來,連忙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後,前日聽說母後身子不好,本欲入宮,奈何卻被戶部的一樁事羈絆著,不能進孝,實在萬死,萬望母後恕罪。”

    徐皇後卻向他伸手,笑吟吟的道:“來,到母後跟前來,本宮知曉你辛苦,你是儲君,豈可虛度光陰,母後的身子,更不至於如此孱弱,前幾日心緒兒不好,歇養了幾日,也就好了。”

    朱高熾徐徐上前,道:“本來詹事府府庫中倒是有一點兒食材,最是滋養,兒臣是打算命人送來的,宮中雖然什麽都有,可是兒臣送了來,心裏才安生一些,奈何兒臣方才是從奉天殿過來,不曾有所準備,兒臣實在慚愧。”

    徐皇後牽住他的手,卻是抿嘴一笑,道:“不妨事,是了,郝風樓如何了?”

    朱高熾深看徐皇後一眼:“如今已是赦之無罪,料來是出宮與家人團聚了。”

    徐皇後歎口氣:“本宮知道,若不是你幫襯一把,他沒法兒度過眼前難關,倒是辛苦了你。”

    朱高熾也隻是哂然一笑,說了一聲本是兄弟,理所應當。

    這話徐皇後卻是最愛聽的,便不禁道:“見你們和睦,本宮也就放心了,隻是可惜,高煦、高燧都不在京,否則你們一起陪著母後說說話,那該多好,是啦,高煦在大同,可有奏報來麽?卻不知如何了。”

    聽到朱高煦三字,朱高熾嘴上含笑,眼眸裏頭,卻有一絲忌憚稍閃即逝,道:“邊鎮那邊,如今是烽火連天,鬧得有些厲害,今年不同往日,如今漠北大災,關外的人要過冬,就少不得挑釁滋事,隻是有二弟在,料來沒什麽妨礙,不是正好,有幾個表親和諸位將軍在?想來是不妨事的,母後勿憂,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捷報,哦,倒是聽內閣那邊說,二弟現在在整肅邊鎮軍務,很有幾分新氣象,父皇看了奏疏之後,也是讚譽有加。”

    徐皇後含笑:“他遠在千裏之外,總是教人不放心,母後雖知他素來勇武,可就怕出那分毫的差錯,你是兄長,卻要好生看著,若是大同有什麽急報,斷不可怠慢。”

    囑咐之後,朱高熾連聲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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