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感覺自己的腿肚子在打哆嗦,看到眼前一幕,他幾乎很難想象,一個錦衣衛居然在這個地方施暴,而施暴的對象,竟是東廠掌印,天子跟前的紅人,自己的頂頭上司。

    救人……救人……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他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大叫一聲,箭步上前,一把攔住郝風樓,附近的番子也早聽到動靜圍了來,一聽到陳江的傳喚,才敢入內,大家七手八腳,將王安抬了出去,有人慌不擇路的去尋大夫,有的驅趕伶人,有的茫然不知所措。

    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兩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多的許多人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

    已經沒有人去管郝風樓了,誰也沒有這個興致,沒有這個心思。

    郝風樓自然而然,很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留不下來那才怪了,雖然大家都想送瘟神,可是這廝把東廠廠公都打了,如此窮兇極惡,這個人,還能走麽?

    整整幾個時辰,都沒有人理會郝風樓,囚室的門是開著的,也沒有人看守。

    隻是這東廠之內,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每一個人都在手忙腳亂,每一個人都彌漫著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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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廠如此,北鎮府司更是如此,先是一場痛快淋漓的毆鬥,所有人渾身舒暢,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惡氣。

    這些時日來,大家實在壓抑的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宣泄的渠道,自然而然,也就如山洪一般爆發出來。

    隻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在他們拚命的時候,錦衣衛指揮使同知郝風樓,居然也帶著人,瘋了一般的去把東廠砸了。

    其實這世界,上下尊卑,君子勞心、小人勞力,下頭尋常的校尉,俱都明白自己隻是棋子,他們可以去冒險,可以去廝殺,可是上頭那些個大人物,當然也不可能為他們出氣,這是常識,是常理。

    誰也不曾想,連同知大人都肯親上火線,況且砸的還是東廠,單憑這一點,就拉近了所有人的距離。

    無論是誰,這些人屬於哪個山頭,心裏突然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是深刻,那便是這個近來新掌北鎮府司的同知大人,和他們是一起的,這個同知大人,可以信得過。

    同去之人,有一個同知還有一個僉事,剩餘的人並沒有去,北鎮府司那邊,傳出許多消息,都說是郝同知聽到弟兄們在街麵上賣命,怒發衝冠,立即要糾集人馬,要去將那東廠上下人等碎屍萬段。

    堂堂同知,做這種事,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可是郝同知並沒有絲毫的怯意,可是卻有人露怯了,有人垂著頭,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一副於己無關的冷漠樣子,他們害怕,事不關己,仿佛在這街麵上,發生的事,和他們一點牽連都沒有。

    人的心理總是奇怪,平時的時候,他們其實並不在乎上頭的態度,對他們來說,這些人隻是靠山,大樹底下好乘涼,因此固然明知是受人指使,明知對方是拿自己當槍杆子,他們依舊欣然如此。

    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規則,古今中外,棋子的命運大概都是如此。

    他們從靠山處得了好處,就必須得為他們效力。

    可是一些知道內情的人,卻突然不安起來,他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他們的目的,無非是為了上頭的大人物,去擠兌對手,而他們原本以為的所謂對手,居然成了和他們肩並肩在一起的‘戰友’,反倒是有一些人,卻對他們漠不關心,這種冷漠的態度,讓人不寒而栗。

    等到傍晚時分的時候,當所有人都疲憊不堪的時候,又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來,郝大人居然去了東廠,甚至被東廠扣押。

    這一下,卻是所有人都淡定不能了。

    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想象,郝大人的用心,鬧出這麽大的事,宮中和朝廷肯定不會置之不理,肯定需要有人來背黑鍋,肯定需要有人來做這個替罪羊,而許多人,甚至已經做好了作為棄子被輕易放棄的打算,他們十分明白,他們從某些人手裏得到太多的東西,那麽這個時候,也該還賬了。

    可是偏偏,郝大人居然挺身而出,寧願去做這替罪羊,這換作是誰,都無法接受。

    這種感覺,就像是平白受人恩惠一般,假若是你的親戚好友,受他的恩惠,或許是理所當然,可是偏偏,這個人卻是你的上憲,甚至還是你的從前一直等著看他笑話的‘傻瓜’。

    這個‘傻瓜’,莫非是要把所有的事全部承擔起來?

    所有人都在沉默,可是沉默的背後,卻突然冒出許多荒唐的念頭,假若他們是曾健,那該多好,假若當時自己是為郝大人效命,那該多麽的讓人心安。

    至於那些躲起來的人,給人的唯一感覺,就是鄙視。

    這些人固然是你的上司,固然曾經是你的靠山,固然逢年過節,你都會帶著崇敬和小心翼翼的心思前去拜謁,可是現在,這些個人,在他們眼裏,居然變得無比的可惡。

    下頭是如此,北鎮府司內部,也不知不覺,產生了變化,這些錦衣衛最核心的幾個人物,不約而同的處在了不同的位置。

    同知徐友海,一宿未睡,他心裏不安,惦記著郝風樓,也惦記著宮裏的裁處,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兒太大,已經到了捂不住蓋子的地步,所以此時,他也明白,自己和郝風樓的命運,息息相關。

    郝風樓有罪,他便有罪,郝風樓若是主謀,他便是從犯,他現在對郝風樓,不免擔心,不隻是因為這個,更因為他覺得那位郝同知,是個可以信賴的‘朋友’。

    人便是如此奇妙,或許在昨日,他和郝風樓之間,或許還有齷齪,甚至有點兒相互瞧不起,可是自從一起打砸了東廠,徐友海便意識到,自己已是郝風樓的同路人了,無論自己怎麽想,至少在所有人看來,他便是錦衣衛中的‘郝黨’核心分子。

    他不願意郝風樓出事,無論是出於公心和私情,因為大家的命運,從此綁在了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不隻是徐友海,趙碧亦是如此。

    這兩個人一大清早便到了公房,和其他幾個同知、僉事和真撫依舊還是像從前一樣,微笑著頜首相互點了頭,不過這笑容背後,卻是一股子冷漠,倒是徐友海和趙碧之間,那眼睛交錯的一刹那,卻都讀懂了對方的好意還有擔憂。

    迴到公房,依舊如故,可是時不時,卻會抬起頭來,看看有沒有人進來,想知道有沒有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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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一個書吏快步進來,施施然行了禮。

    徐友海本就有心事,一聽到有人尋來,頓時什麽心情都沒有了,手中批閱的公文推到一邊,立即把筆擱進筆筒,卻又覺得似乎顯得太急了一些,遂拿起一旁已經有些涼的茶盞端在手上,慢悠悠的道:“哦,有什麽事?”

    這書吏深深看了徐友海一眼,而後一字一句的道:“最新的消息,東廠那邊,郝同知把王安打了,據說下手很重,東廠上下,已經亂成了一團。”

    “什麽……”那最後一點淡定,也猛地不見了蹤影,徐友海幾乎條件反射一般的站起來,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他目光步步緊逼:“此事可當真麽?”

    “千真萬確,那王安,救治之後,已經入宮了,多半是打算告禦狀的,不過據說是有人抬他去的。”

    徐友海苦笑,忍不住道:“怎麽……怎麽會出這樣的事,這件事……看來是愈來愈發難以善了了,唿……朝廷那邊,有什麽消息麽?”

    “都察院的彈劾奏疏已經遞上去,彈劾錦衣衛和東廠肆意胡為,南京禦史道這邊,抨擊的很是激烈,甚至懇請裁撤廠衛。不過他們倒是沒有偏袒哪邊,東廠和錦衣衛,都有彈劾。”

    徐友海點點頭,倒是放心一些,宮中是斷然不會裁撤東廠和錦衣衛的,關於這一點,他十分明白,而都察院雖然兩邊都在罵,卻也算是一碗水端平,看來,眼下還沒有人打算落井下石,至少現在是沒有人打算將郝風樓置之死地。

    那麽眼下唯一的敵人,就隻剩下東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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