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就這樣安安靜靜被關押在一間小囚室裏,囚室顯然是剛收拾過的,從前應當是堆放雜物,所以空氣中,彌漫著幾分黴變的氣味。

    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稻草鋪就的小床,一個馬桶,有一盞油燈。

    在這裏,郝風樓居然無比愜意,並沒有一丁點不舒服的樣子,踏踏實實,將自己的外衣拖下來,鋪在床上,在睡塌上睡了一覺,起來時已到了夜半三更。

    郝風樓這個家夥,素來是隨遇而安的,不過隨遇而安卻是有限度,油燈中的火油幾乎是要燃盡了,隻有豆大的火光,搖搖曳曳,似乎隨時就要熄滅,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同知其實也一樣,並非是省油的燈。

    他伸了個懶腰,似乎沉吟片刻,便開始拍桌子。

    這桌子實在是寒磣,居然缺了一條腿兒,上頭油膩膩的,料來也不結實,因此這一拍,便是咚咚作響,聲若洪雷。

    咚咚咚……

    附近當值的番子叫趙端,其實他的運氣不錯,昨日到處是襲擊番子的錦衣衛,打得要死要活,偏偏這位仁兄是個屬兔子的,一看不對勁,便躲了起來,等到風平浪靜,再唿喝的帶刀衝出,不但沒受到責罰,反而得了褒獎。

    隻是他身上並沒有絲毫傷痕,所以少不得到輪到他當值。

    白日許是太累,趙端實在乏了,反正隻是看管囚犯,趙端倒是並不客氣,直接睡去,等到那咚咚的聲音傳來,趙端不禁怒了,這是什麽道理,那個姓郝的,開始還算老實,轉眼之間,就發瘋了。

    想到哪郝風樓,趙端便氣不打一處來。

    若不是姓郝的,白日他又怎會擔心受怕,還有不少廠中的老兄弟,拜那郝風樓所賜,都被打得不成人形,更可怕的是,廠中現在早有流言,說是錦衣衛行兇,為的就是個利字,東廠斷了他們的財源,他們如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要斷東廠財源了。

    想到這個,趙端便不寒而栗,他是從金吾衛裏調來的,從前雖然是親軍,待遇比京營好上不少,可是那種從前指著俸祿苦哈哈過日子的時候,實在叫人不寒而栗,現如今到了東廠,油水有的是,一月下來,隨隨便便就有數十上百兩銀子,有了銀子,花錢不免大手大腳,又是置辦新宅,又是娶妾,日子過的逍遙的很,甚至家裏還特意養了一個婆子,一個門房,雖隻是小小番子,卻也嚐到了老爺的生活。

    可是現在,自己還迴得去麽?一旦斷了財路,靠薪俸還養得起這麽多家當?莫非一家老小跟著自己去吃西北風。

    新仇舊恨,如今湊在一起,趙端怒了。

    他氣勢衝衝的趕到囚室外。因為這兒本就是個雜物房,並非真正意義的囚房,所以並沒有探視的窗格,裏頭的動靜他也不知道,隻曉得這聲音沒玩沒了,趙端便狠狠去拍門。

    裏頭拍桌的聲音才停了,趙端怒氣衝衝的道:“拍什麽拍,再拍,有你好受的,擾了老子清夢,瞧老子怎麽收拾你。”

    裏頭的卻隻有一個迴答:“我餓了。”

    餓了?

    趙端冷笑,轉身要走。

    裏頭又道:“本官要吃東坡肘子,還有望月樓的水晶豆腐,西江樓的清蒸鱸魚。”

    趙端一聽,下巴都要掉下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大爺,這可是東廠,你是東廠的囚犯啊。

    他不想理會,隻以為郝風樓是瘋了。這時候囚室裏的人又道:“若是不拿,那麽也好,本官忝為錦衣衛指揮使同知,是皇後娘娘的義子,祿國公三代單傳的血脈,我若是餓出了事來,你一個小小番子隻怕擔當不起,奉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去給你們大人稟告,你不懂事,他們卻是懂事,如若不然,出了差池,有的是的人要收拾你。”

    趙端這個氣啊,到底是囚犯來著,做囚犯,都這般的囂張跋扈,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可是她仔細一尋摸,亦覺得有幾分道理,自己恨吧恨姓郝的是一迴事,這姓郝的必竟身份不一般,這若真有什麽差池,那可就真正的完了。

    想到這裏,趙端猶豫起來,最後索性一想,自己尋思個什麽,還是讓大人們尋思才是正理兒,反正要殺要剮,都是大人們一念之間的事。

    “哼,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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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端飛快去了當值百戶的公房。百戶陳江依舊還在這兒,他是實在放心不下,以防萬一。

    隻是夜已深了,疲乏的厲害,便靠在椅上打盹。

    結果有個番子匆匆來見,將他驚醒,白日的夢魘正揮之不去,半夜被人一吵,頓時受了驚嚇,好不容易是自己定下神,隻得對他通報的人道:“叫進來說話。”

    那趙端不敢怠慢,連忙進去,將事情一一說了,不過他有私心,巴不得那姓郝的倒黴,便添油加醋:“那姓郝的還說,大人算什麽東西,他讓大人伺候他吃飯,大人也要乖乖……”

    這句話實在惡毒,趙端這分明是慫恿著陳江索性去把郝風樓辦了。

    隻是可惜,他遇到的人是陳江。其實即便遇到的不是陳江,人家也未必有這樣愚蠢,大家都不是傻子,郝風樓這個人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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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陳江不分真假,卻隻能苦笑以對。

    假若趙端自己把郝風樓揍一頓,那也罷了,偏偏這廝報到這裏來,況且郝風樓現在提出無理要求,趙端若是不理,那也無妨、可偏偏趙端不但理了,又報到自己這來,自己能怎麽說?不管不顧?若真的出了事呢?陳江不是癟三,家大業大,真有差池,他可不敢冒這個風險。

    可是若是叫人去采買,那可真笑掉所有人的大牙,東廠的麵子往哪兒擱,王公公的臉麵還要不要,下頭那些人,會怎樣看待自己?

    采買,還是不采買呢?

    陳江一時間,心亂如麻。

    最後還是覺得身家性命要緊,得,先便宜了那廝。沉吟片刻,陳江道:“那郝風樓將來有他的苦頭吃,隻不過王公公不在,眼下切莫出什麽差錯,他要吃,就讓他吃去,你叫幾個人去分頭采,省得到時這姓郝的撒潑,王公公明日清早過來,不好交代。”

    又耍了一個滑頭,趙端跑來稟告,將這責任讓陳江兜著,陳江呢三言兩語,就把事兒推到了督主頭上。

    趙端不敢怠慢,隻得去了。

    這東廠上下,一陣忙活,片刻之後,便有一盞盞燈掌了起來,接著是雞飛狗跳,大半夜的,番子們分頭去各家酒樓,拍門叫醒了掌櫃、廚子,又飛快將熱騰騰的飯菜送到了郝風樓麵前。

    郝風樓卻不吃,手裏把玩著筷子似笑非笑。

    趙端在旁心裏想:“這造的是什麽孽,本是來看管他的,如今卻要伺候他,瞧他一副大爺的樣子,實在使人生厭。”可是他不得不在旁板著臉看著,等姓郝的用過了飯,好收拾一下,心裏在怎麽憤恨,卻也不敢使他的蠻性。

    郝風樓突然把筷子放下,旋即道:“罷了,全部撤走,倒了喂狗。”

    “什麽?”趙端以為自己聽說了,好不容易折騰來的東西,他居然要喂狗,那自己真是狗都不如了,伺候了這麽久,原來都是給狗吃的。

    郝風樓卻是風淡雲輕,斜了趙端一眼:“你們的飯菜,我哪裏敢吃,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在上頭吐口水,不成,得讓其他人送來,你們得去我府上打個招唿,讓人親送這些吃食來。”

    趙端鼻子都氣歪了,正要惡言相向。

    誰知郝風樓比她更加理直氣壯,猛地一拍桌案,正色道:“怎麽,你不服氣,你以你是什麽東西?似你這樣的東西,我捏捏手都能讓你全家喪命,還不快去,如若不然,到時本官少不得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趙端嚇住了,氣得眼冒金星,偏偏做聲不得,最後隻得冷笑:“且聽陳大人做主,你等著瞧。”

    也隻是半個時辰,當趙端去而複返的時候,陳江這時候,真是哭笑不得了。

    聽了那趙端的話,陳江隻是苦笑:“由著他,由著他去吧,管他如何,他要如何便如何,且讓他得意一些時候。”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陳江老臉都要紅了,連忙低下頭,故作看案牘的樣子,生怕自己被人瞧出什麽端倪。

    一開始吹的震天響,又說要報複,又說要如何收拾,結果人家來了,報複和收拾沒瞧見,倒是被那家夥耍的團團轉。

    陳江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怎麽就夜裏在這兒當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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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昨天睡得太死,起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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