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郝風樓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都指揮使跑去九邊做什麽?

    不過細細思量,這裏頭定然有什麽內情,隻是郝風樓不知道而已。

    想通了這個關節,郝風樓倒是並不以為意了,既然紀綱要瞞著,自己也沒有探究的必要。

    不過……這紀綱是特務頭子,跟著漢王去了邊鎮,那麽自己派人監視漢王,卻是要小心,若是稍微露出馬腳,反而是給自己樹敵。

    郝風樓甚至有些懷疑,漢王一定要將紀綱帶在身邊,或許就是為了防範這個。可是隨即一想,卻又心裏否決。道理很簡單,漢王表麵上魯莽,卻絕不是傻子,這世上敢監視他這皇子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天子,天子要監視你,卻莫非還敢反監視不成?假若如此,他這寵幸也就到頭了。

    郝風樓正在胡思亂想,紀綱那邊已經開始做起安排,他微微一笑,卻是突然看向郝風樓道:“郝同知,北鎮府司裏大家都是各司其職,唯獨你最是清閑,本官早有委以重任之意,此番老夫既然動身,那麽這司中的事就由你暫代如何?”

    紀綱話音落下,郝風樓的臉有點兒僵了,暫代指揮使?他明明不是指揮使,又暫代什麽?這莫非是樹大招風?

    果然,其他兩個同知已是看向自己,目光之中並沒有帶太多的善意。

    畢竟他們兩個是老資格,在錦衣衛之中都是獨當一麵的人物,各自都有自己的基本盤,也有自己的靠山,在錦衣衛這種地方,能做到同知,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以他們的資曆,郝風樓顯然是他們的晚生後輩,現如今卻是自己主持北鎮府司,卻讓他們二人打下手,郝風樓指揮得動麽?

    這資曆二字聽上去似乎沒什麽特別,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有特殊的涵義,無論你背景如何,沒了這個資曆就不免被人看輕,若是別人來主持北鎮府司便罷,可郝風樓一個毛頭小子,自然就不免讓兩位同知麵子上抹不開了。

    郝風樓心中苦笑,看向紀綱,卻見紀綱滿是善意地看著自己,心裏不由懷疑這是紀綱故意給自己使絆子,這差事說上來好聽,其實卻是吃力不討好。

    眼下的北鎮府司本就是四麵楚歌,這個節骨眼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而在這內部,各個山頭對自己亦是帶著不滿,對內,郝風樓調動不了這些同知、僉事、鎮撫,對外呢,又隨時被禦使盯著,東廠那邊又是如狼似虎,內憂外患,憑郝風樓一個同知,如何料理?

    料理不了就不免被人暗地裏笑話,顏麵掃地。可一旦要動強,勢必造成內部的分裂,外部的傾軋,這是一個苦力活,絕對不是好差事。

    郝風樓麵色不動,心裏頗有幾分怨氣,道:“大人太過抬舉了,卑下何德何能,豈敢暫代,倒是劉同知……”

    紀綱卻是一臉的如沐春風,熱情地道:“劉同知有自己的差事,他年紀大,哪裏管得過來,反倒是郝同知如今正好清閑,為老夫分憂,亦是理所當然,這件事,老夫就做主了罷,你不必再謙詞客套。”

    郝風樓深深地看了紀綱一眼,他大致已經能猜出紀綱的路數了,自己升遷得太快,如今貴為同知,對紀綱來說,已經不再是拉攏的人選,反而還要適當地進行打壓,可如何打壓呢?自己終究是天子的人,要打壓,並沒有這樣容易,所以紀綱才將這個麻煩推到自己身上,表麵上說是他這都指揮使器重自己,而背地裏的心思多半卻是想讓自己栽個跟頭。

    若是郝風樓在北鎮府司裏過於硬氣,就不免要得罪幾個同知和僉事,此外還有東廠甚至是都察院。可若是郝風樓軟弱,就會被下頭的人笑話,覺得你這人是個泥菩薩。

    無論哪一個選擇對郝風樓的影響都是巨大的,一個人失去了威信,被人看穿了手腳,即便天子有意讓自己將來接替紀綱,可是沒有足夠的威望,下頭不服,上頭的幾個核心人物不肯,多半也隻能作罷。

    紀綱這顯然是借著這個機會敲打一下自己,使了絆子,偏偏還要一副賞識你的態度。

    郝風樓心裏籲了口氣,他心知當年紀綱對自己還算不錯。可是現如今卻已生出忌憚之心,原因無它,無非是地位已經不同,如今一個頗有能力的小蝦米也已成為獨當一麵的人物,再不是那種被人拉攏的人了。

    郝風樓沒有再說什麽,紀大人既然主意已定,自己也隻能硬著頭皮把這北鎮府司掌下去。

    紀綱又交代了一些細務,這才命大家散去,獨獨留下了郝風樓。

    這錦衣衛中最大的特務頭子和最年輕的同知此時在公房裏相對而坐,紀綱麵帶微笑,淡淡地道:“郝同知,老夫一向很器重你,這一趟望你不要讓老夫失望。今年以來,北鎮府司難啊,可是再難,這麽多兄弟指著我們吃飯,便是咬著牙關也要挺上去。此番老夫便是要磨礪你,將來老夫遲早要幹不動的,依老夫看,這都指揮使將要虛位以待,除了你,再無其他好的人選了。”

    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語重心長,並沒有絲毫的作偽之意。

    郝風樓卻不敢相信這話,理由很簡單,紀綱正當壯年,這些靖難的功臣特點也大抵都是如此,因為從龍之功,所以許多人都頗為年輕,並不是靠單純的熬資曆上來的,紀綱年紀不過四旬,卻一副要交班的意思,自己能信麽?假若紀綱再長二十歲,或許還有可能,現在……絕無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某種試探,或者是某種麻痹自己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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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風樓笑了,笑得很是真摯,誠懇地道:“卑下何德何能,當不得大人謬讚。”

    紀綱意味深長地看了郝風樓一眼,似乎想將郝風樓一眼看穿,見郝風樓如此謹慎,便哂然一笑道:“好罷,那麽老夫就將這爛攤子托付於你了。”他故作玩笑地繼續道:“若是出了岔子,到時底下的弟兄們都說老夫識人不明,老夫可要唯你是問。”

    這是一句玩笑,可顯然又不是玩笑,隻不過借著玩笑為以後買下伏筆而已。

    郝風樓頜首點頭道:“卑下敢不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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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在龍江口,漢王已帶著隨扈人等會同一部分佐官,數百京營護衛,準備登船。

    從龍江到鎮江口,隨即便可進大運河,沿途至北通州,改走陸路,月餘功夫便可抵大同。

    此時前來送別的人倒是不少,太子朱高熾打頭,郝風樓亦是攙了這個熱鬧。

    這朱高熾和朱高煦一對兄弟幾乎是手挽著手,朱高熾的眼眶微紅,滿是不舍之意,遙望龍江口碼頭上的船隻,吸了吸鼻涕,對朱高煦道:“皇弟可曾記得當年皇弟與父皇四麵出擊,本宮留守北平,那時候,大軍壓境,朝不保夕,本宮當時以為皇弟此去九死一生,本宮在北平亦是不知兇吉如何,臨去之時,三軍動容,一片哀鴻,本宮在那時候亦是垂淚不已,倒是皇弟性子剛硬,反而安慰本宮,說是此番前去是為了建功立業,不必掛念。今日在這裏,想到此前種種,實是教人唏噓感歎。”

    朱高煦攙著身體有些肥胖的朱高熾,微笑道:“今日還是從前那句話,皇兄不必掛懷,吉人自有天相,從前曾有相師來看我,卻說我必定壽終正寢,貴不可言……”

    說到貴不可言的時候,朱高熾那紅腫的眼裏掠過了一絲冷冽,隻是稍閃即逝,他連忙幹笑一聲掩飾過去,道:“是啊,皇弟乃是龍子,自是貴不可言,可即便如此,皇弟卻還是要小心,邊鎮多處都傳來奏書說是關外蠢蠢欲動,斷不會善罷甘休。”

    朱高煦頜首點頭。

    他駐了足,突然看向身後亦步亦趨的郝風樓,不禁笑了,對著郝風樓道:“郝風樓,難道沒有什麽要和本王說的?”

    郝風樓一直沒有插嘴,聽著兄弟二人的虛情假意,臉色木然,此時朱高煦突然來問自己,倒是教他有點措手不及,旋即道:“殿下珍重。”

    “唔。”朱高煦顯得並不滿意,卻很快又笑了,道:“好,也借你的吉言,大家都說你在安南立下不世功勳,而如今本王也得去這大同好生建功,也不枉父皇的養育之恩。”

    郝風樓抿嘴,微笑道:“殿下一定能馬到成功,卑下這點些許微末功勞又算得了什麽?殿下,時候不早,還是及早登船為宜。”

    朱高煦點點頭,看了眼朱高熾,又看一眼郝風樓,旋過身帶著一隊近衛登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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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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