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勢巍然,巨無與敵。

    簡短的八個字,是一群讀書人給予河麵上停泊船艦的評價。

    讀書人嘛,都是文科生,反正也不可能琢磨用料和帆布,凡事都是一些誇張的描述。

    可就是這種朦朧的描繪,反而將這氣勢說出來,李白他老人家還有飛流直下三千尺,不誇張要讀書人做什麽?

    讀書人相邀而來,自是開始津津樂道,交換心得,有人就不免要說,蠻人竟有如此艦船,我中國竟是不能匹敵,天朝上邦,顏麵喪盡了。但有龍江船廠在,何至如此。

    一些有心人便都為龍江船廠招起魂來,仿佛有了船廠便可製出與之匹敵的巨艦,可以彰顯國威一般。

    當然,等到他們圖窮匕見的時候,這髒水又都不免潑在某些人的身上,反倒怪起某人攪亂了船廠。

    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再者有人故意搬弄是非,至於交趾的某人當然不討人喜歡,反正是人憎鬼嫌,罵了也就罵了,又能奈何?

    不過這麽一鬧,反倒將這事兒炒起來了,僧俗百姓們一聽,眼下那些個老爺和讀書人都在議論著船,又是據說龍江那兒出了稀罕物,便也不免動心,有人逮了空跑去看,和讀書人相比,這些人的見識更是不堪,於是吱吱的抽著涼氣,後腦勺都吹著涼風。

    “這樣的大船,即便是一些老人怕也沒見過吧,聽說元人還在的時候也曾造過巨艦,也聽說過很是稀罕,料來也不過如此,和這船一比……哎呀呀……”

    “大食,大食是什麽?不就是番邦麽?什麽,番邦造出來的船……這大食人倒是有些手段。”

    “我大明料來也能造吧,前些日子,陛下不是下旨造船麽,征了不少的匠人去呢,隻是……為何不曾有動靜?”

    “快看,船上還有馬,我的天,船上竟能跑馬,這大食人……”

    “大食的使節已經到了,太子殿下親自迎的,看來陛下也久聞大食威名……”

    “不是說我大明才是天朝上國,其餘的統統都是蠻邦……”

    百姓們議論就粗糙得多了,各種腦補遐想,卻也鬧了好一陣子。

    倒是這大食人讓不少人刮目相看,其實也怪不得這些人,中原文明囂張了太久,交往密切的,說他們是蠻荒之地都算是給人家麵子,連鄉下地方都不如,就如這南京城,人口數十萬,富庶非凡,早已習慣了將自己當作天下的中心,眼裏還能瞧得起誰?

    而現在,大食人生動的給這些‘無知’百姓上了一課,那些個老人倒還罷了,總會說那麽幾句,元人在的時候也有這樣的船的,也是像山一樣,不過眼下天子禁海,就不曾見了。

    這樣的言論顯得有那麽幾分大膽,這不是懷戀前朝麽?倒似是大明朝還不如元人似的。

    可是無論怎麽說,開了這個口子,誰也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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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那邊也不敢去彈壓,一來是其他衙門都是漠不關心,甚至有縱容之嫌,這時候實在不合時宜,另一方麵牽涉的人太多、太廣,茲事體大,你今日彈壓這個,明日那個你彈壓的住,大家都沒有三頭六臂,所以這許多人雖然口口聲聲說什麽莫談國事,卻最是津津樂道於此,一邊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說什麽誹謗朝廷,是要掉腦袋的;說完這句話,立即便開始大放厥詞了,如此,一下子把膽魄和節操彰顯了出來。你看,老子不怕啊,老子仗義執言,有本事就來拿我。

    這錦衣衛也是壓著火氣,總有人隔三差五用手指戳你一下,然後邊上的看客一看,頓時歡唿,紛紛說兄台好膽量;錦衣衛當他們是蒼蠅,不理,於是這人再戳一下,又是博得滿堂喝彩,若是錦衣衛再做縮頭烏龜,就有第三下、第四下,等到真正怒了,開始彈壓拿人了,無數人淚流滿麵,少不得拿起筆來悲憤作書,各種明朝暗諷,要將這錦衣衛的醜惡公諸於世。

    而現在,錦衣衛沒法兒理。

    這不理嘛,可就真正麻煩了,事情開始蔓延開,各種大逆不道的言辭也都出來,那些個番使們原本乖乖地呆在鴻臚寺,居然也聽到風聲,也跑去瞧稀罕,畢竟對遣使入貢的藩人們來說,他們來這裏,本就是來瞧稀罕的,少不得要湊湊趣。

    這一湊就愈發了不得了,被震撼的人實在不在少數,以至於廟堂之上,部堂、侍郎們忙裏偷閑,在公房裏閑談胡扯,竟也來拿這說事。

    “劉部堂近來可看了船麽?哎,著實嚇人一跳啊,這麽大的船,再大一點,河道怕都裝不下了,這大食到底什麽來路,倒是在一些書裏提到過一些,也有耳聞,可不是說藩人麽,既是藩人,卻為何如此技藝精湛?其實嘛,這是奇巧淫技的事,當不得真,可是下頭端的是膽大,據聞鴻臚寺那邊,大食人那兒很熱鬧來著,不少藩使都去拜謁,嘿……這些人,還真是見風使舵,倒好像巴結了大食人,就能得好處似得。”

    “子斌啊,有些事還是慎言的事,這事兒……老夫瞧著有蹊蹺,等著看吧。”

    大人們說話總是帶著那麽幾分忌諱,說完總要留上那麽一半。

    太監們也多是如此,宮中和宮外雖是兩個世界,可世上總沒有透風的牆。

    這些太監們低聲議論,更加忌諱,不過也有許多隻言片語,什麽大船,什麽大食人……什麽巍然,什麽天下第一之類。

    朱棣坐在暖閣裏,臉色繃緊,手裏拿著一份份奏書,這裏頭許多奏書都是稱讚太子行禮如儀,說他與大食人談笑風生,而大食人折服不已。

    朱棣當然曉得這是屁話,也沒往深裏去想,但凡大食人不是傻子,也不敢往太子身上潑髒水。

    隻不過呢,這奏書的隻言片語之中總有什麽巨艦之類的詞語。

    今日清早又聽到幾個小太監在那兒說什麽巨大無比,如宮殿碩大之類的詞兒。

    朱棣放下奏書,便看錦衣衛傳來的條子,錦衣衛送來的條子可謂五花八門,今日東市的物價,近來又有什麽言論之類,無所不包,全都以簡報的形式,匯總一起。

    可是看了之後,朱棣更是疑惑了,因為這裏頭沒有大食人的隻言片語。

    朱棣心裏越來越疑惑,偏偏又不知所為何事,他心裏不免有幾分慍怒,仿佛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自己偏偏成了呆子傻子。

    於是乎,朱棣終於怒不可遏了。

    “來,叫王安。”

    一會兒功夫,王安就來了。

    王安和鄭和一樣是北平的老人,立過不少大功,曾經專門負責為朱棣打探消息,因為耳目靈通,人也聰明,很受朱棣的重視。

    王安固是膚色白皙,不過卻是尖嘴猴腮,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連忙過來給朱棣行了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坐在案牘之後,撫著禦案,不露聲色的道:“外朝發生了什麽事,為何近來多有風言風語?”

    王安詫異地看了朱棣一眼,旋即抿嘴一笑:“陛下,外頭的事兒不少,不知陛下要說哪一件?”

    朱棣怒斥道:“休要繞彎子。”

    王安連忙做出魂不附體狀,道:“奴婢萬死。不過外頭確實有一件事鬧的不可開交。奴婢正想進言,隻是……隻是怕陛下聽了會心裏不痛快,是以不敢胡說八道,既然陛下問起,奴婢隻好說了。龍江那兒,出了稀罕事,說的就是那大食人的船,據聞是體形碩大,宛如泰山,船中承載千員,竟是可以跑馬,士紳百姓,紛紛去圍看,有不少人感歎萬千,還有不少人跑去那兒作詩呢……”

    船……

    朱棣微微一愣,這大船確實一直都是朱棣的心病,朱棣是個欲有所作為的天子,而這派遣人出使四海,本就是朱棣的心願,如今這大船一點影兒都沒有,如今聽到船字,便不免心裏有些不快。

    此時又聽王安道:“不過坊間流言,未必當得了真,奴婢並不曾見過,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料來肯定是有虛誇之詞,百姓無知,哪裏曉得什麽厲害,什麽事都是往高裏去說。”

    朱棣坐著不動,良久才抬起眸來,察覺王安還跪在這兒,便不禁笑了:“哦,你說什麽?龍江?這大船當真有這樣厲害麽?朕左右無事,你命人做好準備,隨朕去瞧瞧,還有,不可大張旗鼓,點選五十個力士,身穿便衣,隨朕去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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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構思接下來的情節,昨晚很晚才睡,搞到現在才碼出第一章,很抱歉,總算把第一更送到了,老虎去休息一下接著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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