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侯府,鄭和先去見了郝政,隨即便拿出了朱棣的書信。

    郝風樓倒也實在,先是請郝政看,郝政看過之後,臉上古井無波,並沒有什麽表情,旋即交給郝風樓。

    郝風樓對朱棣的書信倒是頗有點興趣,因為他素來明白這位天子是個很幹脆利落的人,以這樣的性格,洋洋灑灑的寫出萬言書,實在是稀罕。

    這說明了一件事,朱棣有事要和自己說,而且這件事,朱棣極為重視。

    單這一點就足夠郝風樓慎重起來,他接過書信之後,細心讀下去,足足幾柱香才抬頭忍不住扭了扭酸麻的脖子。

    裏頭講了三件事,籠統的來說,第一件就是命郝風樓出兵協助進剿,朱棣雖然沒有在安南,不過他頗具戰術眼光,直接指出禍亂的根源就在於廣南府的會安城。

    已經自封為安南王的陳天利就在會安,除此之外,此次叛亂的主要骨幹也多聚於此,想要徹底進剿,就必須收複廣南府,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至於其他叛軍,大多都是烏合之眾,隻要將陳天利擒住,勢必會土崩瓦解,甚至會相互攻伐,到了那時再進行招撫,則事半功倍。

    郝風樓琢磨了朱棣的話,忍不住點頭,朱棣很有戰略眼光,擒賊先擒王,對付這種叛黨最是有效,因為叛黨乃是多地串聯,那麽各部之間的聯係未必緊密,可謂是山頭林立,而這自封為安南王的陳天利便是他們的核心,眼下在明軍的壓力之下,他們圍繞在陳天利的身邊尚且可以精誠團結,可是一旦明軍的壓力減輕,同時陳天利被擒,那麽即便他們的戰鬥意誌不會土崩瓦解,到時候也會內訌,再要收拾他們,幾乎就是手到擒來了。

    可是郝風樓不由苦笑,話雖如此,可是擒賊先擒王,哪裏有這般容易。

    好在朱棣也找到了方子,那便是奇襲,廣南府的會安城和海防一樣,都是港口城市,假若這個時候派兵乘船夜襲會安,拿下會安城,那麽一切可定。

    郝風樓又是搖頭,話雖如此,明軍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實一開始,明軍就曾打過這個主意,不過艦船畢竟是少,所以所帶的將士也不可能太多,而陳天利自然早有防備,明軍還未登岸,便被打了個雞飛狗跳,此役之後再沒人打這個主意。

    當然,其他人不能打,不代表郝風樓打不了,郝風樓眯著眼,細細思量片刻,大概有了眉目。

    而接下來,朱棣要說的第二件事也很是簡單,那便是關乎於流官和土司的問題,郝風樓認為土司好,也有人認為流官好,不過朱棣不蠢,流官既然已經失敗,可是土司也未必是好方法,其中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一旦朝廷分封土司,那麽勢必造成整個安南土司林立、豪強諸多的問題,這樣確實大大提高了士族的地位,可是這些人一旦羽翼豐滿,就會欲求不滿,繼續向朝廷索要好處,朝廷若給倒也罷了,不給,少不得還要鬧。

    況且土司署理封民,壓榨盤剝也必不可少,屆時未必不會生亂。

    朱棣這封書信頗有點和郝風樓辯論的意思,天子和自己辯論,尤其是朱棣這樣的天子,足夠讓郝風樓歎為觀止,不過郝風樓心中也是自知這是因為朱棣遇到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可是又不願意放到廷議討論,索性就找郝風樓來發泄。

    郝風樓不由歎口氣,朱棣確實是個很現實的人,一個很現實的人才能做個好皇帝,至少對於人心,朱棣實在看得太透,其實郝風樓心裏也自知,無論是流官還是土司,其實都不能治本,隻是相對他來說,土司能暫時緩解矛盾而已。

    第三個話題倒是輕鬆,朱棣說了一些京師裏的趣聞,其中一條就是大食船隊即將抵達的事,旋即似乎是隨意提起,說命太子前去迎接,顯示對大食人的重視。

    而這裏頭卻給郝風樓透露出了兩個信息,其中一個便是大食船隊,顯然朱棣在旁敲側擊,暗示郝風樓的船也該造得差不多了。至於這其二,自然也就是太子,太子形象不雅,讓他迎接大使,這就說明這個太子已經得到了朱棣的認可,以至於太子最拙劣的形象問題也已被朱棣接受。

    林林總總的問題化為了洋洋灑灑的萬言書,而郝風樓已經顧忌不上太子的問題了,其實朱棣接受太子,郝風樓早有準備,畢竟太子無論如何也是朱棣的骨肉,也是帝國的嫡長子,名正言順,而且也沒有犯過過錯,再加上得到了朝中絕大多數大臣的支持,朱棣遲早還是會接受這個繼承人的。

    而擺在郝風樓麵前的隻有兩個問題,平叛和造船。

    郝風樓幾乎可以想象,朱棣對平叛的急迫,他拿出了平叛的方略,假若……假若自己按這個方略去做……

    郝風樓眼眸眯起來,那一雙眼眸變得深邃,深不可測的麵容上似乎又開始在打著主意。

    郝風樓沉吟片刻,籲了口氣道:“陛下命我出兵助戰,這本是我這做臣子應當做的事,父親,事不宜遲,看來兒子要盡快動身了。明日清早,兒子便與鄭師弟出發,帶著火銃隊前去海防,諒山的大小事務隻怕還要勞煩父親照看了。”

    郝政也是搖頭道:“為父當然知道陛下眼下是心憂如焚,恨不得立即彌平叛亂,可是要彌平,哪有這般容易,你去盡盡人事也好,卻不必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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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風樓自然應下。

    隨即便為鄭和接風洗塵,隻是鄭和身體不適,淺嚐了幾口水酒便退了席去,已有名醫為他診視,開過了藥之後,郝風樓便帶著幾分酒意上門去,看著榻上的鄭和,搬了椅子坐在榻邊,道:“師弟好些了麽?”

    鄭和笑道:“好是好了不少,皇上此番命我來,名為督造船隻,實則卻是為了傳這封書信,師兄看了書信之後怎麽看?”

    郝風樓歎口氣道:“眼下且先彌平了戰亂再做打算,至於其他,鞭長莫及,還需從長計議。”

    鄭和卻是凝重地道:“師兄打算平亂?”

    郝風樓正色道:“不錯,積蓄了這麽久,郝家又世鎮交趾,豈可無動於衷?父皇說是命我助戰,其實還是將這希望放在我的身上,我身為人臣,豈可無動於衷?這裏頭牽涉到的是宮中的體麵,有些時候,宮中的體麵關係之大足以壓倒一切。師弟,這些話,其實我不說,你也明白,任交趾這麽下去,父皇那邊怕是真要夜不能寐了。可若是能快刀斬亂麻,那麽交趾穩定下來不說,父皇那邊,我這做兒臣的也能有一點交代。”

    鄭和幽幽地看著郝風樓,突然哂然的笑了,道:“咱家突然明白師兄為何深受陛下信重了,這朝中的大臣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太耿直,雖然忠心,可是總不能體察到聖意,讓他們上刀山下火海倒是可以,可若是讓他們去琢磨陛下的心思卻是太難。所以這等人總是不懂得眼色,隔三差五總要效仿魏征,也總是讓陛下不痛快。還有一種人呢,太聰明,人太聰明未必是好事,他們把陛下的心思都摸透了,可是聰明人做事總不免挑三撿四,不肯吃虧,這等人最是滑頭,陛下雖然還要倚重他們,可是又不敢過於信任。唯獨是你,明明聰明絕頂,陛下的心思一看即透,許多的關節一想就能明白,偏偏也有‘愚鈍’的地方,做得成原做不成的事,為了報效皇恩寧可碰得頭破血流也肯去做,陛下不信任師兄,還能信任誰來?”

    郝風樓不由笑道:“師弟,你這話發人深省啊,我性子如此,父皇如何看上我,其實有時候我自己也不明白,反正渾渾噩噩的去做,可是一聽你這般抽絲剝繭,反而讓我頓悟了。”

    這是實在話,郝風樓其實還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麽出彩之處,能力是有,也確實歎為觀止,可是有能力就能得到朱棣的信任嗎?這大明多的是幹臣、能臣,也不缺自己一個,畢竟能辦事並不意味著信任。當然,郝風樓還會偶爾拍點馬屁,可話又說迴來,論起拍馬屁,這滿朝文武多少高手,郝風樓算幾斤幾兩?

    可是一經鄭和分析,還真是這麽一迴事,自己聰明,可有時候也‘糊塗’,這聰明和糊塗摻雜一起反而讓人踏實了。

    鄭和卻是搖頭道:“雖然如此,可是數萬官軍都束手無策,師兄如何能成?師兄,你如今已是千金之子,理應坐不垂堂。不可輕易犯險啊。”

    郝風樓又笑了:“你為何知道我要冒險?”

    鄭和幽幽然的道:“一瞧你這樣子,多半又是要拚命了,你這師弟可是伺候人起家的,最善看人眼色,我瞧你臉上有殺氣。”

    郝風樓抿嘴一笑,並不迴答,這時有人熬藥過來,郝風樓便起身道:“師弟,我去料理一些事,你若是病好了,我們便出發去海防,你好生歇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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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煩著劇情,又是一夜無眠,這樣也好,早點更新第一章給大家看,嗯,累了,真的該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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