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那邊已經鬧作一團了,郝風樓太過份,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其實工部尚書宋禮宋大人還是比較厚道的,算是難得的幹事實的部堂,既不和翰林廝混一起,和太子的關係也是泛泛。他不但是治河能手,對這造作之事也很是上心。

    之所以打長銃的主意,其實主要是想把冶煉的技藝弄到手,他敏銳的發現,神武造作局的冶煉和其他的冶煉不同,這種直接將鐵礦煉為鋼水的法子比那種千錘百煉的法子強得多,不但煉出來的鋼鐵優質,更重要的是大量的節省了人力。

    工部這邊一直暗暗和那宮中的兵仗局不對付,兵仗局的太監近來太跋扈了,屢屢攬了工部的事,自己製造軍械。原本還隻是供應宮中的親軍,現在越來越放肆,竟然連邊鎮的主意都想打,身為工部尚書,和太監做鬥爭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宋禮自覺自己理應有這個責任感。

    而之所以兵仗局能把手伸出來,根子的問題還在南征的問題上,朝廷南征所需軍械諸多,工部這邊的幾個造作局都有定製,匠戶總計三萬六千餘人,這麽些人平時還能滿足需求,現在一打仗,原形畢露,騰不出手,結果那兵仗局趁機上奏,說是要協助辦理軍備事宜。

    意思無非就是說,你既然不成,那麽就讓咱家來。

    豈有此理,工部不是好欺負的,這不是造作的事,關係到的是權利的分配問題,一旦兵仗局越了權,將來就算戰事結束,人家肯縮迴去嗎?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對工部來說,必須找到冶煉的辦法提高效率,唯有如此才能滿足南征所需,也唯有如此才能把兵仗局的爪子打迴去。

    宋部堂此時坐在值房裏,工部的幾個主要官員也是坐著不動,連工部給事中都到場了,給事中按理來說,是專門給部堂找麻煩的,相當於禦使,部堂裏有什麽差錯,他都有權指摘,甚至於皇帝關於部堂的聖旨,他也有權封駁,官職雖小,權柄甚大,宋禮堂堂部堂都得禮讓他三分,不過現在,這位給事中大人顯然也不想找麻煩,現在部裏是同仇敵愾,都憋著一股子勁,連給事中都放了話,不能便宜了兵仗局,今日禮讓一分,異日再無工部立錐之地。

    周揚已經趕了迴來,把郝風樓的原話奉上。

    眾人聽得連連皺眉,不要臉啊,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大家突然發現兵仗局的那些死太監突然變得可愛了,至少比姓郝的可愛得多。

    倒是宋部堂,臉色平靜,他是實幹派,實幹派的意思就是,不太相信那些仁義道德之類的鬼話,在鬆江治河的時候,宋部堂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郝風樓……壞是壞透了一點,而且臉皮也厚,不過……還在宋部堂的承受範圍之內。

    “咳咳……”宋禮咳嗽一聲,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提振效率,效率上來,工部才能揚眉吐氣,可是匠戶繼續按照以前那樣去做,便是日夜不歇也難以滿足南征以及各鎮所需,假若因此而使兵仗局插上了手,此例一開,成了定製,將來可就不好說了。”

    “這個郝風樓畢竟隻是一時的要挾,眼下不必和他囉嗦,不過該講明的要講明,索要東西可以,由他挑揀也可以,但是要適可而止,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你再去說一說,為免夜長夢多,還得勞煩周大人去一趟。”

    其他人義憤填膺,紛紛道:“便宜了這廝。”

    “這是小人……”

    宋禮很是大度的捋須,笑吟吟的道:“諸公何必如此,宰相肚子能撐船,我等雖非宰相,卻也算是高踞廟堂之上的人物,世間百態,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難道連這都沒有看開嗎?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聖人尚且都能看穿,諸公為何看不穿,無妨,無妨,不必憤憤不平,小事而已。”

    眾人聽罷,頓時感覺宋部堂的肚量十分的恢宏,一個個敬服不已,連連點頭,收起了不平之色。

    那周揚領命,又去拜訪,結果到了郝家,門房卻道:“我家公子出去了。”

    “出去,去了哪裏?”

    “說是去拜訪兵仗局的劉太監。”

    周揚一聽,愣住了。

    姓郝的不是東西啊。

    他倒是急了,這顯然姓郝的是徹底打算不要臉了。

    他索性不走了,道:“老夫便留在這裏侯他。”

    郝武倒是笑了笑,迎他進門,安置在廳裏,命府中的春香伺候,敬上茶水。

    一直等了一個時辰,郝風樓才迴來,聽說周大人去而複返,便到了小廳,一臉慚愧的道:“周大人遠道而來,未能遠迎,反而讓大人久候,恕罪,恕罪。”

    周揚自不給他好臉色,道:“郝千戶,你這也未免太不仗義了吧,老夫和你洽商,你卻跑去尋劉公公,這分明是要逼老夫就範,還是借此敲詐工部?堂堂部閣,你以為會受你的要挾?”

    “大人誤會了。”郝風樓一臉委屈的道:“其實敲詐談不上,我就是坑你啊,大人對我說了那番話之後,我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仔細一琢磨,才曉得貴部的意圖,若是這個時候不去找劉公公,怎麽對得住自己?所以我權衡再三,決定把這事兒跟劉公公好好說道,那劉公公就爽快了,他直接說了,兵仗局那邊也想要長銃的技藝,兵仗局那邊願意以兵仗局的名義向內庫索要一些貢物補充神武造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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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揚氣得眉毛都在顫抖,怒道:“這是什麽道理,你不能言而無信,不能如此下作,你堂堂朝廷命官,怎麽滿口的生意經,你……你是小人。”

    郝風樓倒是不惱,道:“大人太激動了,有話好好講嘛,其實我也很討厭劉公公,對工部的遭遇很是同情,這些死太監,哪裏做得了什麽正經事,家國大事還得靠諸位大人們撐著不是?所以我左思右想,不能讓兵仗局得了便宜,這技藝還得給工部。”

    周揚冷笑連連的道:“你想要什麽?”

    郝風樓誠懇的道:“還沒想好,不過過幾日打算去庫中看看。”

    這分明是任他搶劫的意思,周揚當然曉得這裏頭其實就是潛規則,人家取的東西還真不是朝廷的,拿的都是‘損耗’,等於就是說,是在工部上下幾百張嘴裏奪食。

    周揚隻好沒好氣的道:“好罷,我再去迴稟,至於成不成,再做計較。”說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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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真不是東西啊。”

    “這是訛詐啊,訛詐到了部堂裏,說出去豈不是被人笑話?”

    “如此要挾是何居心?該透出風去,讓禦使風聞奏事。”

    工部又一次炸開了鍋。

    宋禮的臉色也很精彩,拚命憋著,想盡力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最後也實在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餘為宦數十載,未曾見過如此刻薄小人,尖酸至此,實是罕見……”

    罵完了,似乎也痛快了,宋禮眯著眼道:“得去找個禦使打聲招唿,敲打一下這個家夥,不敲打他是不肯就範的。”

    其他人紛紛叫好,在他們看來,既然軟的不成,那就來硬的,隨便找個生活作風的問題彈劾一下,讓姓郝的嚐到厲害,也就老實了。

    結果這時候,突有文吏送來一張邸報道:“大人,這是剛剛從通政司抄錄的,上頭有個消息駭人聽聞,各部堂都炸開了鍋,學生覺得茲事體大,所以先請大人過目。”

    宋禮眯著眼,伸手接過這邸報,乍看之下,眼珠子都不動了。

    宗令府奏曰:茲有錦衣衛千戶郝風樓,忠良之後,功勳卓著,深為皇後所喜,收容……理應撰銀側,錄入……

    宋禮深吸口氣,道:“這是今兒清早的消息,今兒清早,這郝風樓……竟是被宮中收為義子了,自建文以來,國朝不曾有外姓收養,這……這……為何此前不曾有什麽風聲?太子那邊怎麽說?文淵閣又怎麽說?”

    隨即,宋禮住了嘴,太子那邊是斷然不敢說什麽的,畢竟拿捏主意的肯定是聖君和皇後,太子位居東宮,絕不敢拂了宮中的意思。至於文淵閣,那解縉一向對陛下順從,想來也不會輕易表態。翰林那兒倒是有幾個刺頭,隻是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宋禮想了想,道:“這彈劾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夫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才是真的,這事兒太過蹊蹺,眼下還是謹言慎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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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又被爆了,老虎這麽勤奮,怎麽月票就沒人家求的多啊,求月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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