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所裏,一批年貨送了來,足足幾大車,上到肉食下到蔬果,甚至布匹都有,很是豐富。

    這千戶所裏的其他人倒是覺得喜慶,人人能沾點光,雖然不多,也省得到時置辦。

    周芳拿著年貨的單子求見千戶,千戶大人聽到東華門百戶所來了人,倒也興致盎然,命周芳進來說話。

    千戶所大堂裏,新任千戶程文端坐在上首,他身材魁梧,有些發福,四旬上下,雖然露出富態,不過皮膚卻並不白皙,讓人有種精幹的印象。

    周芳進去行禮道:“學生見過大人。”

    程文哂然一笑,隻是淡淡點頭,道:“怎麽,你來這兒求見,不知所為何事?”

    周芳笑道:“這不是快過年了麽,郝百戶惦記著千戶所裏的弟兄,所以命學生送了一些年貨來,禮雖然輕了,卻也是心意,還請大人和衛中兄弟笑納。”

    程文不由樂了,道:“是嗎,拿來看看。”

    周芳將禮單敬上,程文垂著頭看,一開始還是帶笑,可是漸漸的,這笑容冷淡下來,他將這禮單丟到了一邊,帶著幾分獰笑的打量周芳,道:“這便是姓郝的送來的禮?”

    周芳感覺不對了,其實這份禮物說起來算是厚重的,比起其他的百戶,隻怕還要貴重一些,周芳畢竟是懂規矩的人,除了年貨之外,好歹讓人打了一尊金佛送上,那也是近百兩銀子,可是現在看程大人的態度,似乎……

    程文又將禮單拿起,在手上把玩,隨後糅在手心,打開來,一下一下將禮單撕了個粉碎,他帶著幾分獰笑,將碎紙一拋,厲聲道:“這份禮,本官可受用不起,他郝風樓算是什麽東西,以為攀了高枝,得了一件欽賜的麒麟服,就敢在本官頭上放肆?帶著你的東西迴去,告訴他,這內東城還輪不到他來撒野!”

    周芳嚇了一跳,這可是堂堂的千戶,周芳連忙拜倒:“大人……有話好好說!”

    程文拂袖而起,一點麵子都不留:“滾!”

    …………………………

    幾車年貨卻是吃了閉門羹,結果實在讓周芳有點措手不及,他甚至知道,這兩月百戶所掙來了不少銀子,假以時日,整個百戶所將要日進金鬥,到時不知有多少人眼紅,便是這北鎮府司內部也不知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這位千戶大人會如此的不客氣,如此‘重禮’都不能滿足,瞧這態度,隻怕早就恨不得將手伸進百戶所,把那金山銀山搬空了。

    他心裏隻是搖搖頭,當初沒銀子的時候就想著弄銀子,現在銀子弄來了這麽多,結果卻更是麻煩,千戶大人今日這個表態,實在讓人不安啊。

    周芳灰溜溜地走了,而此時此刻,千戶程文的臉色鐵青,嘴裏發出幾聲冷笑。

    正在這時,卻有人從耳房裏出來,忍不住撫掌笑道:“程大人莫要動怒,老夫方才怎麽說的?那郝風樓是什麽性子的人,莫說你是千戶,你即便是他老子,他也照樣像打發叫花子來打發你,你們這東城千戶所,百戶如今是鮮衣怒馬,下頭的總旗、小旗甚至是校尉、力士也是吃香喝辣,反倒你這做千戶的,卻依舊還是苦哈哈,陰陽顛倒,上下紊亂,照老夫看,這東城將來誰說了算,還真是兩說的是,自古上官和下官,可有下官吃了大頭,上官連點油水都不進的道理?假以時日,他拿這錢財拉攏別人,以下克上,大人如何處之?哎……老夫真為程大人擔心。”

    程文低喝道:“休要挑撥,楊大人到底什麽意思?”

    來人便是楊賢,他比周芳早來一步,自是以應天府的名義前來和程文交涉一些公務,方才周芳拜見的時候,他便避到了耳房去,周芳一走,便施施然地出來。

    楊賢含笑道:“程大人這是自欺欺人,到了這個時候,程大人還認為老夫挑撥是非嗎?老夫隻是警告大人,大人若是再不動手,到時可就遲了,拿下了這個郝風樓,將來這東華門百戶所的銀子……”

    說到這裏的時候,程文的眼中掠過了一絲貪婪,每月上萬兩銀子的進賬,以後還會更多,哪個人見了不會眼紅?他撫著案牘,沉吟良久才道:“你有什麽見教?”

    楊賢笑了:“見教不敢當,不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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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芳灰溜溜的迴去,自是稟告郝風樓,千戶大人的態度讓郝風樓皺起眉頭,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給千戶一份,沾點光可以,但是想要分贓,就等於自己一番辛苦給別人做嫁衣,這種事,郝風樓是絕不可能去做的。

    他隻是點點頭,對周芳道:“罷了,由著他去罷。”

    百戶所要忙碌的事有許多,也實在抽不開身去理會其他,所以這幾日郝風樓很忙,忙得腳不沾地。

    隻是此時郝風樓不知道,在東華門的永春坊的一處賭坊裏,其中一個壯漢輸紅了眼睛,直接押上了一柄佩刀。

    這人三旬左右,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公門中人,本來公門中人要來試試手氣,賭坊是歡迎的,可是現在,人家直接押上了佩刀,顯然是一時急了眼,要鬧事了。

    這人冷冷一笑道:“看到沒有,這把刀值多少銀子,就作二十兩好如何,來,來,來,開賭!”

    賭坊的夥計一看,連忙給周圍的同伴使了個眼色,那同伴連忙去報告主事了。

    主事出來,看了這人一眼,旋即連忙上前,笑道:“大人來咱們這兒玩,勝記賭坊上下與有榮焉,隻是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妨這樣,大人輸了多少銀子,小人原數奉還,至於這刀,小人是萬萬不敢收的。”

    此人冷笑連連:“是嗎?誰要你們的銀子,老子就是要賭,來,來……”

    賭坊遇到這種事,若曉得對方有來頭,一般都會好生送客,可是看對方的模樣,便曉得事情不能善了,他們不敢賭,況且就算是賭下去,到時候天知道這家夥又會有什麽過份的要求,所以主事二話不說,連忙給身邊的夥計使了眼色,讓他們立即通報百戶所,這主事則是盡力周旋,笑嗬嗬的道:“大人,這又是何必……”

    此人大喝:“廢話什麽,若是不賭,老子砸了你的破門臉!”

    正說著,外頭有巡街的錦衣衛進來,正是小旗王昌,王昌道:“什麽人,在這裏鬧事,不知道東華門的規矩嗎?”

    此人非但不怕,反而背起了手,朝小旗王昌冷笑:“東華門的規矩,老子並不知道,不過卻是知道錦衣衛裏頭的規矩是什麽,我乃錦衣衛內東城千戶所副千戶朱建,你是何人,一個小小小旗也敢在本官麵前放肆?你可知道北鎮府司中,咆哮上官的下場?”

    王昌的臉頓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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