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南京城,縱是曙光乍現,陰霾和晨霧漸漸淡去,東華門百戶所門前,小香香勾著身子蜷縮的坐在門檻上。

    小臉略有幾分蒼白,一小縷亂發搭在前額上,精致又挺秀的小鼻子上凝出一小滴露珠。

    過往的校尉、力士似乎和她熟識了,知道這兩日,這個小丫頭總是卯時未到便來,接近酉時才走。

    吳濤路過的時候,歎了口氣,蹲下身子,道:“進去裏頭坐著等罷,不是說了嗎?已經打聽過了,確實是有公務,告假了。”

    小香香執拗的搖頭,道:“我要在這裏等少爺。”

    吳濤起身,他很難理解,一個小女孩兒,哪裏來的毅力。

    小香香的臉色很不好,略帶幾分鐵青,嘴唇有些幹涸和蒼白,一雙清亮的眸子帶著幾分憤怒。

    老爺氣了個半死,夫人近來也是茶飯不思,府裏的下人們都在議論,少爺怕是這一次又固態萌發,多半又不知躲到哪個**去了。

    小香香咬著貝齒,來的時候,她和丫頭春兒大吵了一架,春兒亂嚼舌根,小香香朝她大叫:“少爺已經改了呀,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少爺,你就知道亂嚼舌根……”

    說罷便跑了出來,郝武要攔她都沒有攔住。

    偌大的中門前,小香香感覺很孤獨,沒有人理解她,大家都隻是憐憫的看她,她不需要憐憫。

    一輛馬車穩穩的停在了門前,滿是倦意的郝風樓此時下了馬車。

    看到了小香香,不由愕然了一下。

    小香香也看到了他,表情凝滯。

    郝風樓走上前去。

    小香香站起來,狠狠瞪他一眼,便如一隻紅了眼的小兔子,要往街尾逃去。

    路上雖不是車馬如龍,卻也有不少馬車經過,郝風樓駭了一跳,連忙攔住她,嗬斥道:“你瘋了!”

    小香香滔滔大哭,在郝風樓的懷裏又哭又咬,大叫道:“少爺,少爺,你騙我,你去哪裏了,他們都罵你,他們都說你去賭錢,去找女人了,你怎麽就不改呢,你不是改了嗎?”

    好不容易安撫住她,將小香香帶進值房,雖然這一路過去,清早點卯抽簽的百戶所上下人等都是怪異的目光看來,郝風樓卻是無所謂,關了門,郝風樓臉色一板:“誰說我去賭錢和找那個了?”

    小香香咬著唇,恨恨瞪他。

    郝風樓隻好張開臂膀:“好罷,你自己看看。”

    小香香狐疑看郝風樓一眼,鼻子湊著郝風樓聞一聞,又翻看郝風樓的衣衫,最後破涕為笑:“好罷,你去哪裏了,又酸又臭。”

    郝風樓道:“自然是為了公務,你以為我去做什麽?我是錦衣衛啊。”

    小香香認真的道:“你是少爺。”

    郝風樓道:“錦衣衛也是少爺。”

    小香香卻是坐在很高的椅上,趴著案子,用手托著大腦殼:“少爺就是少爺。”

    “好罷。”郝風樓隻得抿嘴笑了。

    小香香隨即又落淚道:“昨天陸家進京了你知道不知道,老爺沒有看到你,很生氣,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陸家的老爺還問起少爺呢,老爺都不知道怎麽答好。陸家小姐悄悄問我,我……我……”小香香淚眼婆挲的炸開眼,又是破涕為笑:“我說少爺不敢來見她,所以躲起來了。少爺,少爺,你為什麽還無動於衷,我知道了,你……”

    郝風樓揉了揉有點僵化的臉,道:“好罷,你等等,請允許我醞釀一下,再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既是百戶所,自然不可能隨意閑聊,周芳在外頭探頭探腦,積壓了兩天的公務,周芳有些發急。

    郝風樓隻得先讓小香香到裏屋裏先呆著,命周芳進來,周芳拿出幾分文書,道:“昨日的時候,力士陳煌病了,告了假。”

    郝風樓點點頭:“讓小旗去探視一下,大家各自攢點錢出來,帶點東西去,陳煌這個人我是曉得的,平時頂老實,做事也實在。”

    說著,郝風樓掏了掏袖子,最後苦笑:“身上沒帶錢,從你這裏先告借一些,幫我隨二十文罷。”

    周芳頜首點頭,心裏倒是對這百戶有些佩服,雖然做事過激,可是對自家人確實夠好,從來不見一個百戶給力士隨禮的。

    他沉吟片刻,才開始講正經事:“這幾日商戶們三三兩兩都將平安錢交了,大人,這是簿子,請大人看看。”

    郝風樓會過了帳,總計收來的銀子是一千三百兩,大頭是一些賭坊和**,其他的商戶都是十兩銀子,並不算多,可是積攢起來,卻是不少了,一千多兩銀子,若是攤下去,三十多個錦衣衛官兵,收入不菲。

    周芳希翼的看著郝風樓,道:“學生閑暇時做了一個帳,這筆銀子,刨開三百兩送去北鎮府司,其餘的大人可得兩百兩,下頭的兄弟每人十兩,再有……”

    郝風樓抿抿嘴:“銀子我不要,弟兄們倒是辛苦,所有的校尉、力士每人給十兩罷,小旗二十,總旗五十兩。至於北鎮府司那邊,就不必去打點了,除了這些,還能剩多少銀子?”

    周芳愣了一下:“大人,這不合規矩啊……這……這……”看出了郝風樓目中的堅決,周芳最後老老實實的道:“若是如此,隻怕每月能剩八九百兩銀子,實在不少了,不過留著有什麽用?”

    郝風樓微微一笑:“這筆銀子,留著當然有用,以後你專門做帳,你不隻要做書吏,要要做帳房,記賬的事你熟稔不熟稔?若是不熟,就招募個帳房來。”

    周芳眼睛一亮,他突然明白了郝風樓的意思。其實錦衣衛裏的文吏責權一向都不小,比如經曆司,就是地位超然的存在。別看周芳隻負責籌錢和點卯,可是某種程度來說,人員的調遣歸他管理,所以平時大家都對他禮敬有加。

    可是現在,卻又兼了帳房,以百戶所現在每月收入,這小庫房裏的銀錢可不少,收支和出納若是都歸他管,周芳的地位,可就全然不同了。

    他連忙道:“學生盡力而為。”

    郝風樓沒有多說什麽,見他大包大攬,也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隻是道:“好,以後這庫裏的事就交給你了,不過,現在有些事要交給你辦,嗯,你拿筆墨來,這些事很繁瑣,省的你記不住。”

    周芳拿了筆墨,蘸墨之後,等候郝風樓吩咐。

    郝風樓沉吟道:“采買木牌一百塊,請人雕刻一些字上去,字上要刷紅漆。”

    周芳忍不住道:“不知雕刻什麽字?”

    郝風樓道:“不得隨地便溺、不得隨地吐痰、不得隨意丟垃圾……”

    郝風樓連說了七八個不得,周芳聽的頭大如鬥,耐著心記下,卻忍不住抬頭道:“大人,這是什麽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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