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二零零三年的磕磕碰碰,二零零四年,牛盾盾在代理經理的位置上幹得順風順水,一紙任命書終於下來了。


    老頭子韓勝利沒有食言,那個部門經理的位置最後還是保留給了他。


    “今天離婚,我給你十五萬,明天離婚,我給你十萬!”得到任命通知的那一天,牛盾盾花了三百塊錢從深圳打的去了東莞長安鎮,在出租屋裏,他用金錢打發走了自己的老婆。


    他的老婆知道緣分已經盡了,沒有過多的糾纏,帶著一身疲倦,第二天就離開了東莞,爬上了返鄉的火車。


    男人變心了,你怎麽能讓他迴頭呢?


    一迴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牛盾盾百感交集。


    這時候,隻聽見婚禮的司儀大聲喊道:“一拜天地!”


    就要拜堂了啊?拜完堂,婚姻的儀式也就結束了!


    王十一靜靜地看著一堆新人拜堂,他今天喝酒並不多,等牛盾盾拜完堂後,他就隨著人群走出了酒店。


    深圳十月的太陽還很暴力,無聲地敲擊著水泥地麵,大地隱隱傳來了開裂的聲音。


    人家見不得人的偷情,最後都修成了正果,自己高中就開始追求的姑娘,竟然被人家帶走了,而且是帶到了遠隔重洋的異國,王十一心中很不是滋味。


    何雪憶十月一日走了,她已經走了四五天了,這幾天,他常常失眠,在床上睡不好覺,還好是國慶假日期間,晚上沒有睡好的覺,白天還有機會可以補上去。


    在不斷的失眠之中,王十一的內心開始堅強起來了,結痂的內心通常比鐵都還要硬。


    他一個人孤獨地在下午三點鍾的太陽光裏行走著,眼前的一切,都是明亮真實的,眼前的一切他都視而不見,仿佛都是虛設的。


    繁華的深圳,擁擠的人群中,他找不到自己的愛情!再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了!


    他一邊走,一邊隱隱地感覺身邊多了一道陰涼,他沒有在意,繼續朝前走去,身後的那輛轎車繼續跟著他緩緩地朝前走去。


    他終於意識到有一輛轎車在跟蹤著自己,就轉過頭看去,那是一輛白顏色的轎車,在陽光裏散發出聖潔的光芒。


    這時候,轎車的玻璃窗戶緩緩地降落了下來,他看清楚裏麵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那個女人轉過頭的一瞬間,他驚呆了!


    小麥,沒錯,是小麥!


    四年前,當他第一次到深圳謀職的時候,一個公司也不要他,是二根介紹他進了邁特五金廠,而招他進廠的就是小麥!


    那時候,他知道小麥喜歡自己。


    可是那時候,他跟何雪憶的感情很好,他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姑娘,如果沒有何雪憶,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小麥。


    然而,命運就是捉弄人,他們相識在了錯誤的時間裏。


    為了愛,王十一最後選擇了離職,一個打磨工的身份,你讓他怎麽在女神麵前抬得起頭?


    車間裏看不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小麥也跟著離職走了,她很快就進了泰柯公司,憑借著自己的努力,一路幹到了生產主管。


    她沒有想到,王十一在三年之後,竟然也進了泰柯公司!


    那一年,她已經結婚了!


    命運的安排太捉弄人了,再次相遇,他失戀單身了,她卻結婚了!


    情感就是一座地牢,她無法承受跟自己相愛的男人日日相見卻又不可得到的煎熬,放棄了優厚的待遇,離職了!


    她人生之中最初的兩次離職,都是因為這個叫王十一的男人!


    “喂!小麥!”王十一的臉上蕩漾著笑容。


    “你要去哪裏?”小麥把車停了下來,問道。


    “國慶放假,在外麵隨便走走!”是的,今天是十月六日,還在放假期間,他隻是想在外麵隨便溜溜。


    “那你上車吧!我帶你出去走走!”小麥的聲音跟四年前一樣甜美。


    王十一不假思索,就上了那輛白色的轎車。


    “帥哥,今天西裝革履的,打扮得不錯啊,是要去相親嗎?”小麥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孤家寡人一個,上哪相親去啊?今天牛盾盾結婚,我給他做伴郎,不穿好一點,怎麽上得了台麵啊?”王十一迴答道。


    “牛主管又結婚了?跟楊玉娟嗎?”小麥驚訝地問道。


    “是的!”王十一迴答道。


    “真沒有想到!”自己在泰柯公司做生產主管的時候,就看他們的關心不一般,當時還以為隻是寂寞玩一玩,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修成了正果,小麥不禁感歎道。


    人生沒有劇本,過程常有意外。


    “你怎麽也進泰柯公司了!”沉默了一會兒,小麥問道。


    “我同學介紹的,泰柯公司的待遇不錯!”王十一答應道,頓了頓,他問道,“我一進場,你怎麽就跑了?”


    小麥一聽王十一說自己跑了,就“格格格”地笑了起來。


    王十一也覺得自己措辭有點問題,也“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怎麽一直都不給我打一個電話?”小麥突然輕聲地問道。


    “我也想……。”王十一支支吾吾,心裏想,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再聯係你,不是破壞你的家庭嗎?


    “唉!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都不再是以前的我們了。”小麥突然感慨道。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首傷感的歌曲“你怎麽舍得我難過”,突然從轎車的音響裏傳了出來,“秋天的風一陣陣地吹過,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麽,為什麽留下這個結局讓我承受,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歌聲裏,王十一想起了何雪憶,想起了高中畢業晚會。


    歌聲裏,王十一想起了邁特五金廠,想起了那個梔子花開的早晨,那一天,他跟小麥一起去看忠貞不渝的應人石。


    四年前,他們青春正年少!


    他不敢細想,錯過了,緣分就不會再來了,上天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了!


    透過轎車的玻璃,他看見窗外那些遙遠而不清晰的建築和樹木,都在紛紛奔跑而來,漸漸明了,漸漸生動。


    過了白芒關,那邊就是南山西麗的荔枝世界!


    小麥突然將轎車停在了路邊,一轉身,就癱倒在了王十一的懷裏。


    是的,他們曾經默默地相愛過!


    這時候,王十一的耳邊再次響起了平安夜香水瓶砸碎的聲音,何雪憶不屬於自己,她是天上的仙女,自己沒有必要為了她壓製自己的情感,他控製不住了,就一把抱住了她,向她那明潔潤澤的額頭吻去。


    他看見她羞澀地閉上了眼睛,那是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穿過陌生的人群,是他們用彼此充滿愛意的眼睛找到了對方。


    王十一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眼睛,那裏有豐茂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正仔細地嗬護著一汪秋水。


    車窗外,車來車往,喇叭聲時有鳴起,馬路上過往的行人不時投射過來異樣的目光,不管了,他深深地埋向她的嘴唇,一起顫抖著,一起瘋狂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蘇醒了過來,她將轎車一直往遙遠的地方開去,王十一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帶到何處去。


    這時候,路的盡頭展現出了青山的輪廓,他們已經到了一處荒野之地了,轎車在泥土路上奔馳著,顛簸著,最後在一片荔枝林裏停下來了它飛奔的腳步。


    十月的荔枝已經采摘完了,不過地上還殘留著褐色的荔枝皮,小麥看起來很開心,她從車上跳了下來,高興地跟王十一說道:“這一片山,好像我老家屋後麵的山!”


    “是嗎?”王十一有點驚訝,自己家的屋後麵也是高山,是高聳入雲的舂山!


    有山的地方,總讓他想起自己的家鄉!


    那個下午,荔枝山上,沒有人,周圍一片寧靜,強烈的陽光,從頭頂上茂密的樹葉間隙裏射了進來,一股熱風從樹林深處吹了過來,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時光好像沒有流逝!


    王十一控製不住自己,走了上去,野蠻地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心“噗噗噗”地跳動得很是厲害。


    那雙手,微微地顫抖著,他們都羞澀地低著頭,初戀是那麽的美麗,我們都仿佛迴到了邁特五金廠,迴到了舊時光裏。


    在邁特五金廠,王十一就是打磨大神!


    他們在荔枝林裏追逐著,歡笑著,無邪得就像孩子一般。


    “王十一,你知道楊貴妃嗎?”小麥站在一棵荔枝樹下向他問道。


    “當然知道啊,中國曆史上的四大美人!”王十一迴答道。


    “她最喜歡吃的就是荔枝,深愛他的皇上,在荔枝成熟的時候,總會派人騎馬,不遠千裏給她送新鮮的荔枝,美麗的愛情都跟荔枝有關。”小麥認真地說道。


    “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王十一說完,朝四周望了望,樹上的果實早已被采摘一空了,歎了一口氣,失望地說道,“小麥,如果樹上有的話,我也會學猴子爬上去,給你采摘那最新鮮的荔枝,可是讓人遺憾的是,十月裏已經沒有荔枝了。”


    沒有荔枝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小麥的心情,她高興地從她那精致的背包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照相機,不斷地拉著王十一要給他照相,口裏說道:“王十一,你的樣子跟四年前一樣,一點兒也沒有改變,你長得真帥!”


    “對,就這樣,站好了哈!哢嚓!”


    “太嚴肅了,笑一個!”


    他們在荔枝樹林裏折騰了好一陣子,都累了,再次迴到了轎車裏。


    小麥一邊脫著衣服,一邊說道:“好熱!好熱!”


    讓王十一很驚訝的是,她竟然要當著自己的麵脫掉身上的內衣,就連忙說道:“小麥,不要!”


    “王十一,我欠你的情,今生我是還不了了,你讓我做一次你的新娘!”小麥說完,把雙手放在腰上,要脫掉那最後一件內衣。


    老實說小麥那緊實玲瓏的身體,讓王十一難以抗拒,可是那一刻,他的理智占了上風,低聲阻止道:“小麥,不要,我不會恨你的,四年前我們相遇,我那時候是有女朋友的人,一年前我們再次相遇,我單身了,你卻結婚了,這就是命運,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不會怪你的。”


    小麥一聽,就停了下來,一行清淚從她那美麗的眼眶裏曲曲折折地流了下來。


    “小麥,快把衣服穿上!你會著涼的!”王十一輕聲勸說道。


    小麥含著眼淚點了點頭,說道:“我們今生有緣無份,期望來生我們有緣有份!”


    王十一眼裏也含著淚水,看著她將那些脫下來的衣服又穿了上去,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將衣服穿好後,小麥抬起頭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舉起小手,雨點般地敲打著王十一,說道:“王十一,你恨我吧!你恨我吧!我們迴不去了,我們迴不去了!”


    他們抱在一起,孩子一般地哭了起來。


    從她捶打自己的那一刻起,王十一就覺得自己的感情很苦。


    她不是不愛自己,他們那時候都青春正年少,都在一間工廠裏上班,他們隻是輸給了時間,相識在了錯誤的時間裏。


    而現在,他們之間的鴻溝更加大了,她擁有奔馳轎車住在高檔的花園小區,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生活得如此之好,他王十一雖然是單身漢一個,可是自己沒有勇氣去破壞這美好的一切,他的心中隻有祝福。


    他們離開荔枝林的時候,風無邊無際地吹了過來,嗚嗚咽咽地,遼闊無邊地響徹在荔枝林的上空,讓他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迴去的時候,他們坐在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王十一靜靜地看著窗外,感覺這個繁華的城市是空的,空蕩蕩的。


    轎車行駛了一陣子,小麥把車靠邊停了下來,指著一處花園小區輕聲跟他說道:“王十一,我就住在這裏,你有空過來坐坐!”


    王十一點了點頭說道:“好的!”


    她已經把車停了下來,王十一知道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他說完後,就解開圍在腰間的安全帶,起身從轎車上走了下來。


    她沒有摁響喇叭,也沒有將頭探出窗外朝我揮揮手,王十一看見她開著那輛白色的奔馳轎車,緩緩地走遠,駛進了那個美麗的小區,最後消逝在了自己的視野。


    此後的一段時間裏,一片陽光裏,王十一偶爾也會經過她生活的小區,這時候,他會停留片刻,安靜地用自己充滿愛意的目光,去撫摸那些起起伏伏錯落有致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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