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小龍花了一萬多塊錢買的摩托車。


    王十一坐在後麵,感覺坐在錢堆了,剛才見王小龍掏錢的時候,王十一心裏如刀一般在割。


    還好,那輛摩托車的動力澎湃,在石岩鎮的街道上,高傲地奔馳而過,如同駿馬奔馳在遼闊的草原之上。


    春風浩蕩,少年想要高歌!


    那一天,他們開著摩托車抵達鎮中心的服裝城的時候,王十一被裏麵五顏六色的服裝驚呆了。


    他在泰柯公司的車間裏上班的生活,天天見到的都是色彩單一的廠服,絕對不會想到布料在這裏會有如此多的花樣。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貧瘠的想象。


    那些服裝,一件一件被人花錢買走了,被人穿在了身上,裝點著大街小巷,跟花一樣到處盛開著。


    王十一正在眼花繚亂的時候,戰鬥機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老家的電話,一按鍵,就聽見一聲清亮的雞公叫,接著傳過來了母親王秀荷親切的聲音:“兒子,你發工資了,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不要忘記請你同學蔣華吃一頓飯。”


    她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情,今天是周末,她知道兒子有空。


    “好的,媽,你就放心吧!我現在正在服裝城給您挑衣服呢,這裏的衣服真多,款式也很新潮。”王十一剛坐了很長時間的摩托車,拉風夠了,心情很好。


    “兒子,你給媽買衣服,不要買太貴的,媽這輩子習慣了穿普通的衣服,灰色的,黑色的衣服,耐洗,太貴的衣服,媽舍不得穿,隻能鎖在櫃子裏,浪費了。”母親在電話裏說道。


    王秀荷說得有道理,她已經四十多歲了,不像城裏的人,顏容保養得好,她的麵孔被舂城山上凜冽的北風無數次地摧殘過,被稻田上空炎熱的夏日瘋狂地炙烤過,美麗的衣服,穿在身上,對她其實是一種莫大的諷刺,隻會將她襯托得愈發蒼老。


    “嗯!”王十一答應道。


    那一天,眼前的衣服如同天空七彩的雲,讓人目不暇接,他穿過了好幾層衣服構建的雲,終於為母親挑選到了一件他很滿意的衣裳,那是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


    穿上這件衣服,他能想象,自己的母親就是那稻田裏最為樸素的一個稻草人。


    因此,在付款的時候,他的內心裏洶湧著巨大的喜悅。


    “這件衣服怎麽樣啊?”王十一將衣服在王小龍的麵前晃了晃。


    “不錯!如果我找到了我的母親,我也給她買一套!”王小龍用手摸了摸那件衣服說道。


    買好衣服後,王十一搭乘上小龍的新車,到了附近的郵局,將衣服打包郵寄了迴去。


    “大功告成了!”當他從郵局走出來的時候,仰著腦袋對著天空中自由奔跑著的太陽大聲喊道,他一邊喊,一邊模仿著鳥飛翔的動作。


    人要是能夠飛翔,該多好啊!


    冷靜下來後,他想到了狡猾哥,母親一大早打電話過來,提醒他喝水不忘挖井人,是的,應該請他到外麵吃一頓飯,第一份工資,一定要拿出一點來感謝他。


    “狡猾哥,你在家嗎?”王十一撥通了蔣華的手機。


    “王十一,我今天開車去大梅沙玩去了。”狡猾哥輕描淡寫地說道。


    “明天有空嗎?我到你家裏喝杯酒去。”王十一笑著說道。


    “我今天迴去會很晚了,那你明天早上過來吧!”狡猾哥在電話裏爽快地說道。


    星期天就星期天吧!


    第二天早上,王十一頭頂著大太陽,走出了廠門,走向了狡猾哥租住的那片農民房,熱鬧非凡的農貿市場,就在他的出租屋附近。


    王十一經過那片出租屋的時候,老遠就聽見有一個女子在樓上的陽台,用優美的歌喉清唱著一支山歌:


    ?


    火紅的木棉花排對排,


    唱山歌的小阿哥在等待;


    阿妹的紅繡球隨風擺,


    火辣辣的山歌把你留下來。


    ?


    他抬頭望去,正是狡猾哥的女朋友莫陌,於是低著頭,假裝做什麽也沒有看見,從樓下怯怯地走了過去。


    到達農貿市場的時候,王十一抬起頭來,隻見裏麵熱鬧非凡,到處都是穿梭的人,喧鬧的語言似乎要將市場那老舊的屋頂掀翻了一般。


    市場裏,雞鴨魚肉都很豐富。


    那些有氣無力地活動在自來水池子裏的草魚,隻要五塊錢一斤,好幾隻魚遊累了,肚子異常地鼓脹著,翻著身子露出了一身白,魚販子不時用手將那些臨死的魚抓了出來,揮舞著血淋淋的大刀,將它們宰殺掉。


    圈養於籠中的雞,隻賣八塊錢一斤,垂著翅膀,耷拉著腦袋,毫無生氣,偶爾幾聲鳴叫,很快就就淹沒於喧鬧的人聲之中。


    跟這些死氣沉沉的待出售的動物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活力四射的生意人,賣蔬菜水果的大媽們,正精力旺盛地扯著嗓子,吆喝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而手臂粗壯的男性屠夫們,高舉著屠刀,正奮力地剁著豬八戒表弟的骨頭,骨髓四濺。


    那是一片黑土地,潮濕的空氣中飄揚著死亡動物腐敗後散發出的臭烘烘的氣味,也飄揚著人們說話時從牙齒縫隙中散發出的口臭味。


    王十一皺著眉頭走了進去,如果那一天不是要感謝他的同學狡猾哥,他壓根兒就不會邁進這個農貿市場。


    打死也不會去。


    老實說在經濟並不發達的他的家鄉舂城,草魚都已經賣到了九元一斤,一個活蹦亂跳,精力十足,半月水庫裏的魚,蹦跳起來,比吳橋雜技演員還要靈活。


    而那些散養在山林之中的雞,跟鳥兒一般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山野叢林裏,價格更是高達三十元,一刀下去,絕對不會斃命,在地上還可以高歌跳舞。


    毫無選擇,他不得不買下廉價的雞和魚,盈盈一手地提到了他的同學家裏。


    “王十一,你這是怎麽迴事啊?”狡猾哥一把拉開門,見他手裏提著東西過去,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莫陌正在陽台上唱著山歌,見王十一提著東西過來了,微笑著臉說道:“你這麽客氣啊!”


    他第一次去的時候,手裏空蕩蕩什麽也沒有拿,女人的臉色很不好看。


    “哪裏哪裏!”王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邊說著,一邊講手裏的東西遞給了莫陌。


    五塊錢一斤的魚,八塊錢一斤的雞,他真的拿不出手啊!


    “王十一,你剛參加工作,手裏沒有幾個錢,講什麽禮節?我是想讓你過來吃一頓便餐的,你卻搞得這麽隆重,東西買來了,我不能退給你,那中午我們就好好地喝上兩杯。”狡猾哥說道。


    那一天中午,狡猾哥親自下廚,配料很足,做出來的菜五顏六色,芬芳撩人。


    莫陌端菜的時候,親熱地喊道:“老公,你好棒啊!”


    “來!寶貝,親一個!”


    “嗚啊,嗚啊!”


    兩個人就嘴對著嘴,啃到一起了。


    王十一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佯裝著抽煙沒有看見。


    坐下來喝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王十一的腦海裏總是閃現出艾書無辜的表情,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纏著狡猾哥拚命的幹杯喝酒。


    “王十一,你還要喝嗎?”狡猾哥喝了一陣後,眼睛裏都是血絲,看上去已經八成醉意了。


    “喝,我還沒有盡興!”王十一吞吞吐吐地說道,事實上他也感覺自己差不多要醉了。


    “來!幹杯!”狡猾哥舉起酒杯就一口而盡,喝完“哇”地一聲吐了一地。


    王十一覺得那酒很是芬芳,一個人接連喝了兩杯,當第三杯酒被他舉到嘴邊的時候,那酒的氣味讓他作嘔,他一時控製不住,也吐了一地,腦袋一下子變得很沉重,天空在上麵旋轉著,七八個艾書在他的上空轉動著。


    黃昏的時候,王十一是被莫陌的一陣山歌聲喚醒的,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發上,狡猾哥的唿嚕聲山唿海嘯一般從臥室裏傳了出來。


    他沒有做聲,怕驚動莫陌,西墜的太陽照耀著陽台上無憂無慮歌唱的她,她的身子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瘦高的背影顯得婀娜多姿,讓人迷醉。


    王十一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何雪憶,一年半前,如果他沒有出走,如果感情進展順利,何雪憶今天應該成了他美麗的新娘了。


    唉!命運總是如此弄人,關鍵時刻,失業了!


    看見美麗的莫陌,他的心裏就會想起何雪憶,這讓他難受,狡猾哥睡得香甜,不好打擾,他就怯怯地站起身子來,走到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


    從出租屋裏出來,夕陽裏,一切都是那麽地安詳。


    農民工的孩子,踩著金色的太陽光,在鋼筋水泥的森林裏追逐著,嬉鬧著。


    小的時候,王十一是在綠色的森林裏,跟小夥伴們追打著。


    那一天,他感慨萬千,心想,五一放假的時候,一定要去看看何雪憶,不管她嫁沒有嫁人,都要去見見她。


    她如果沒有嫁人,王十一心裏想,這一次不能再錯過了。


    她如果已經嫁人了,自己也好死了那條心。


    那個晚上,躺在床上,他看了一會兒電路書,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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