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技術員,今晚我請你吃飯!”那個星期五下班的時候,在綜合測試工位前,胡治抬起頭說道。


    吃飯?王十一抬起頭看著胡治,要是平時,他肯定滿口答應下來,可現在質量部和生產部正鬥得你死我活的,我是質量部的人,你是生產部的人,我們互為敵人,你請我吃飯幹什麽?是想收買我嗎?


    不就是吃一頓飯嘛,人家好意難卻啊,再說周末閑得無聊,吃飯就吃飯吧,有人請你吃飯是好事,說明你王十一受歡迎啊!隻要注意一下,把工作上的事情與生活上的事情分開就好了,工作上我們代表不同的部門利益,但是下班後,我們還是可以做兄弟的啊!


    一想到這裏,王十一嚴肅地說道:“胡班長,你請我吃飯可以,aa製也行,我們不談工作上的事情!”


    “不談工作上的事情就不談好了,天天談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我的腦袋都要炸掉了,這幾天真他媽憋屈得要死,出去喝幾杯酒,解解悶!”胡治歪著腦袋說道。


    “好,我倒要看看你酒量有多大!”王十一笑著說,心想你胡治找我喝酒,我今晚不把你喝得稀爛的絕不會放過你!


    那天下班,春風吹得人心在蕩漾,二人出了公司,胡治歪著腦袋問:“帥哥,今天我做東,你說說看,應人石這一帶,你喜歡在哪家店喝酒?”


    “川西小酒館啊!”王十一不假思索地說道。


    “好!”胡治大聲說道。


    這時候,一輛摩托車“突突突”地冒著黑煙拐了過來,一個粗野的聲音朝著他們大聲喊道:“老板,你們去哪兒?”


    “川西小酒館!多少錢?”春風裏,胡治笑著說道。


    “五塊錢,我拉你們兩個爺們過去!”那人爽快地說道。


    “五塊就五塊吧!”胡治說完,一轉身就翻了上去,看見王十一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目光泛出一抹寒,驚訝地喊道:“大帥哥,你怎麽不上來?”


    這個帥哥肯定擔心出去喝酒,自己會掏錢,關鍵時刻打退堂鼓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大聲喊道:“王技術員,今晚我請客,你別擔心錢的問題,你隻要負責把酒喝好就行了!”


    矮胖的胡治話沒有落音,就看見王十一橫了上去,抓住摩托車手的身子,高高地舉了起來,把個胡治嚇得連忙從摩托車上滾了下來。


    隨著轟地一聲,那輛摩托車隨即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王十一的手裏,那個摩托車手的身子,如同一隻毛毛蟲一般在半空中掙紮著,他的臉漲紅得跟豬血一般,也扭曲變形了。


    “你他媽的黑摩的,爺爺總算找到你了!”王十一說完,從兩米高的高空,將那人朝著積滿塵埃的水泥地麵砸了下去!


    如同一隻死老鼠一般,“噗”地一聲,那人掉在地上,“哎唷!哎唷!”地哀嚎著。


    王十一快進一步,一腳踩在那人的胸脯上,厲聲說道:“兩年了,我總算找到你了!”


    那人在地上哆嗦著,嘴裏喊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多少錢?”


    “兩年前,我進廠的三百塊推薦費被你光天化日之下搶走了,你害得我好苦啊!”王十一滿臉怒氣,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那時候,他剛來深圳找工作,工業區招聘需求很大,卻沒有一家電子廠願意要一個男工,狡猾哥想到了職介所,他們就一起打摩的到職介所花錢買進廠,剛一下車,錢包就被人搶了,那可是他準備推薦費的錢啊,有了那三百塊錢,他兩年前就應該進了有空調車間的電子廠了,沒有想到卻被這可惡的黑摩的把錢搶了,害得他不得不進了五金廠做打磨工。


    如果不做打磨工,他或許不會辭職,命運或許不會如此坎坷!


    蒼天有眼啊,仇人終於再次相見,給了他報仇的機會!


    這次絕對不會放過!


    “帥哥,三百塊我一分不少還給你!”那漢子麵孔都是水泥灰,連連求饒。


    “你打劫別人的錢,也許這錢是別人救命的錢,你想過沒有,你搶了別人的錢,你有可能會毀了一個人一生的幸福!以後給我撞見你打劫別人,我非打你不死!”王十一說完,腳一鬆,那廝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口裏說道:“我今天洗手,以後再也不幹這種壞事了!”他說完,就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塊錢,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給了王十一。


    呸!王十一接過錢,朝著他的臉上噴了一泡口水!


    他從來沒有如此恨一個人,也從來沒有朝著任何人臉上吐過口水,這可是第一次!


    那廝用手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轉過身,扶起了摩托車,灰溜溜駕駛著摩托,頭也不敢迴地跑了。


    “哥們,你今天收獲不少啊!三百塊錢到手了!”胡治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麽,隻看見王十一將那人打倒了,那人乖乖地掏出三百塊錢給了王十一。


    “收獲?兩年前他搶了我三百塊,我沒有問他要利息已經算便宜他了!”王十一瞪著眼睛,看著那輛摩托車突突突地跑遠了,透過那車屁股噴出來的黑煙,他仿佛看見兩年前的自己,坐在大馬路上,一副絕望的樣子。


    那一天晚上,他們沒有再叫摩的,而是步行到了“川西小酒館”,在酒店裏點菜的時候,王十一特別點了夫妻肺片,螞蟻上樹。


    喝了幾瓶酒後,胡治說道:“帥哥,我就住在旁邊的農民房裏,時間還早,你到我房子裏坐坐吧!”


    農民房?王十一當然有興趣了!


    春風裏,二人喝完酒以後,就直奔出租屋而去。


    周末的農民房是歡快的!好一些房門是敞開的,裏麵人聲鼎沸,男人們都脫光了上衣,露出一身鼓脹的肌肉,坐在裏麵喝酒,高聲劃拳的聲音,從出租屋裏肆無忌憚地傳了出來。


    “喝!喝起這一杯!”


    “幹!你看我的酒杯,已經喝到中央了!”


    “不醉不歸,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買了多少酒!”


    “酒仙!佩服!”


    樓道裏除了男人們歡快的聲音之外,還飄著一股濃鬱的白酒香!


    胡治住在五樓,房間號是五二零,站在門外,王十一特別瞄了一眼那個數字,五二零,我愛你,他猜想胡治的女朋友一定是一個浪漫的女孩,有著一副姣好的麵容,可走進胡治的出租屋的時候,他震驚了,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床,被子沒有疊放,工作服四處散放著,七八個啤酒瓶歪倒在地麵上,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潦倒的西北漢子二根。


    他原本以為這個胡治是有女朋友的人,房間裏會收拾得整整齊齊,沒有想到裏麵淩亂不堪,一個姑娘的影子都沒有。


    “胡班長,你怎麽不住在公司裏呢?”集體宿舍裏,大家通常都會輪流起來打掃衛生,不至於如此淩亂啊!


    “我女朋友走了!”胡治坐在床上,耷拉著腦袋。


    難怪在外麵租房子,原來是有女朋友的人啊!現在女人走了,房子裏亂糟糟的,安這個字,古人創造得好啊,房子裏有女人就為安,有女人就有溫度,沒有女人的房子,就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毫無生氣。


    “你把她甩了?”王十一驚訝地問道。


    肯定是這個矮胖子把女人甩了,最近工作不順心,他肯定在出租屋裏發火了!


    “帥哥,我可是把她當寶貝一樣寵著的,怎麽舍得甩她呢?”胡治雙手一攤,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那麽是她把你拋棄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忘記她吧!”王十一說道,女孩子都已經拋棄你了,你想也沒有用啊!


    胡治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半響搖了搖腦袋。


    奇怪了,胡治沒有甩她,她也沒有拋棄胡治,他們怎麽會分離呢?王十一找了一個板凳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這時候,他被床頭的一副年畫吸引了,四個白白胖胖的招財童子穿著開襠褲,手和腳跟蓮藕一般,下麵也袒露著,分外可愛!整幅畫色彩明豔,相當喜慶。


    他們為什麽要把這幅畫貼在床頭呢?


    難道他們生育了四個孩子?


    “我們誰也沒有拋棄誰,是上天拋棄了我們!”胡治突然抬起頭說道。


    上天?都什麽年代了,還相信上天!王十一瞟了他一眼,覺得他很可憐!


    跟何雪憶分手,他王十一從來都沒有埋怨過上天!


    “她曾經跟我說道,她最大的理想就是給我生一堆孩子,我們本來想等著她懷上孩子後結婚的,可是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年前,我帶她去醫院做了一個檢查,她得了多囊.卵巢綜合征,不排卵,無法生育,我不怪她,沒有孩子也一起過,沒有想到,她給我留了一張紙條後就消失了,她讓我忘了她,不要再找她了,我怎麽做得到啊!”胡治說完,拉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本影集,大聲哭喊著:“小玉啊!你到哪裏去了?你快點迴來吧!”


    在胡治的哭喊聲裏,王十一看了看牆上的那副喜慶的年畫,突然那裏麵畫著的四個白胖的招財童子,從牆上如同猴子一般縱身一躍,跳了下來,在淩亂不堪的床上歡快地蹦跳著。王十一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隻感覺一行淚水,從眼眶裏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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