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月下旬入職,到五月底辭職,那是一份為期一百天左右的工作。


    時間雖然短暫,可也是幹得風生水起,得了一個打磨大神的稱號,好幾次把越戰英雄從第一的寶座拉了下來,出色的成績也驚動了廠長。


    如果不是五一節遇見何雪憶,他一定會繼續幹下去,深圳的關外的房價才二千塊一平,說不定他會在深圳置業,過上了另一種生活。


    然而,他辭職了!


    因為愛情!


    王十一辭工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二根的耳朵裏了。


    “兄弟,你是不是瘋了?在這裏你幹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走了?”二根疑惑不解,眼神和語氣如同審判一個囚犯。


    “二根兄,這活倒是不累,我也是從農村裏出來的,我女朋友在福田那邊上班,石岩離得太遠了。”王十一歎口氣說道。


    一提到女人,二根就耷拉起腦袋了,他深有感悟,男人都是泥巴做的,怎麽能夠離得開水呢?


    “你真的決定要走了嗎?”二根突然抬起了頭,見王十一說起女朋友的事,說話聲音的音調就掉了下來,他明顯底氣不足了。


    “是的,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這裏畢竟是我打工的第一站,我對這裏還是充滿感情的,要說離開,真的舍不得。”王十一說到動心處,眼圈竟然紅了。


    “王十一,你就不要再考慮一下嗎?比如,叫你女朋友來石岩上班,這邊電子廠一大把,找工作很容易的。”二根語氣裏充滿著不舍。


    王十一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呢?她工作環境那麽優雅,工作輕鬆簡單,那是一份有身份人幹的工作,而且,她還有充裕的時間學習備戰自考。


    她肯定不會放棄那份工作的!


    不要說她不願意,就是他王十一也不同意她換工作,讓她為自己做出犧牲,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怕也還不了這份情啊!


    “保重,大哥!”王十一拍了拍二根的肩膀說道。


    “你要走,我還真舍不得。”二根言語裏充滿了感性的成分。


    “你在這裏做了五六年了,算是老師傅,大家都尊重你,我不像你,走了,對生產沒有一點影響,狡猾哥在應人石這邊上班,以後有空,我還會來這裏找你們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王十一臉上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好的,你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就不攔你了,你去那邊找到好工作,告訴我一聲。”二根不得不接受王十一即將離開的現實。


    “一定會的。”王十一說道。


    二根平常日子,上下班的時候,都喜歡過來拍拍王十一的肩膀,跟他閑聊幾句,王十一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可自從自己跟他坦白離職的事情之後,二根不再找他說過一句話,甚至二根都沒有再正眼看過他一眼,下班後,孤孤單單地走了。


    好幾次下班,王十一靜靜地看著二根黝黑的背影消逝在車間的門口,不得不長歎一口氣,然後搖晃著自己疲憊的身軀,也跟著走出了打磨車間的大門。


    外麵,深圳的夜是燦爛輝煌的,城市的光芒從地上飛騰了起來,將頭頂上的一整片天空,都滋啦滋啦地點燃了。


    為了心中的理想,為了那美好的愛情,王十一,你必須得走!一個聲音,在他的上空用充滿激情的話語鼓動著他。


    離別前的最後一個星期日,碰巧何雪憶加班,集體宿舍裏,老男人們正在打著撲克,房間裏煙霧彌漫,烏煙瘴氣。


    出去透一口氣吧!


    他一大早就走到了工廠的大門口,他用留戀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遠遠地,他看見了小麥的身影。


    沒有穿吊帶褲的小麥,雖然沒有以前那麽青春活潑,但卻顯得更加美麗動人。


    人間五月天,小麥靜靜地笑著,那是一種羞澀的,安靜的笑,悄悄地盛開著。


    “小麥,你要出去玩嗎?”王十一風一般地飄了過去。


    他想起了麵試的那一天,想起了入職的那一天,可以說是她一手把自己帶進了這間工廠。


    “是啊,今天是星期日,一個人呆在宿舍裏無聊。”小麥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錦衣少年。


    “你一個人出去玩啊?”王十一驚訝地問道,女生出去,通常都是三五成群結伴同行的。


    “是啊,以前我都找小魚一起玩,最近不知道什麽原因,她自離了!有人說她失戀了,有人說你欺負她了。”小麥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說道。


    什麽?小魚自離了?


    我欺負她了?有證據嗎?工廠怎麽傳播這樣不負責的謠言啊?是不是因為我要走了,都往我頭上潑髒水啊?王十一十分驚訝。


    “我怎麽會欺負她,天天打磨,從早到晚,我哪裏有時間欺負她啊!”王十一生氣地說道。


    “你不知道嗎?她一直都在暗戀你,你交辭工單那一天,她哭得很傷心。”小麥低著頭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


    天啊!


    小魚也太脆弱了吧!


    “小麥,我們不談這些,一起走走,好嗎?”今天是最後一個星期日,王十一想跟她談談,想跟她作一個正式地告別。


    “好的。”小麥的眼睛睜得很大,歪著腦袋,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那天,他們一起從工業區走了出來,沿著一條小道朝前走去,路邊上有一條小溪,人們叫它應人石河,那是一條宛如鄉間小道一般的路,一路延伸向一座植滿荔枝樹的綠色山丘,工廠的員工,業餘時間也常常喜歡去爬山丘,後來他才知道,那座山叫應人石。


    二人就沿著工廠門口的那條寂寞的小道,一直往前走著,王十一知道她是興奮的,小麥一邊走著,一邊不斷模仿著鳥飛翔的姿勢,甚至在他麵前,她還跳了一段街舞。


    “你的舞跳不錯啊。”王十一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支香煙,靜靜點燃了,悠悠地抽了一口。


    一邊抽著香煙,一邊看美麗的姑娘獨自為自己舞蹈,也是一種享受。


    “我是跟著網絡學的,跳得不好看,是不是很醜啊。”小麥跳了一段後,突然停了下來,有點不太自信,在大帥哥麵前,姑娘們怎麽會有自信呢?


    “小麥,你跳得很好啊!”王十一忽然鼓起掌來。


    “王十一,你不會騙我吧?”小麥揚起頭問道。


    “你真的跳得好,能不能教教我啊。”王十一將手裏的香煙一扔,走了過去。


    人間五月天,兩個年輕人,就在那條寂寞小道上,跳起了舞蹈來。


    這時候,巍峨的羊台山上,傳來了布穀鳥遼闊的鳴叫聲,晨風吹過來,有花的暗香襲了過來。


    小麥的笑聲,也銀鈴一般地響徹在那個星期日的早晨。


    跳了一陣子舞蹈後,兩人繼續朝前麵走著,那小麥的心撲撲直跳,她感覺到真的愛情要來了,十八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強烈地感覺,雖然年前迴老家,巧舌如簧的媒人婆也給她介紹相親了兩個年輕的男子,可她心裏毫無感動,不驚不喜。


    “你怎麽不說話呢?”在寂寞的小路上,小麥忽然抬起頭問王十一,她用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溫柔地看著他,王十一感覺自己就要跳進了那一汪湖水裏,就要被溺死了,那目光是那麽純美,讓王十一良心發現,自己本來是想跟她告別的,沒有想到氣氛卻弄得如此曖昧,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應該陷了進去。


    “小麥,我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王十一突然轉過頭看著他淡淡地說道。


    “你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說好了。”小麥以為王十一要跟她表達愛慕之情,嬌羞地低下了美麗的頭顱。


    “我……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王十一吞吞吐吐地說道。


    “王十一,你就是一個騙子!”小麥大喊了一聲,她太失望了!


    “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嗎?你辭工是不是要去見你女朋友啊?”小麥的眼神裏都是恨意,遊移著一把讓人心驚膽戰的烈火。


    在石岩湖,被王十一背在背上的時候,她就斷定王十一沒有女朋友,現在小魚走了,她覺得自己的威脅小了,王十一這個大帥哥,就是她小麥的了,她也知道王十一要辭工,卻不知道他辭工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我那是騙你的,我早就有女朋友了。”王十一盯著她一張俊俏的臉,不緊不慢地說道,他說完,就將腳邊的一顆石子,踢進了旁邊的荔枝樹林。


    王十一看見她美麗的眼睛,先是盈滿了淚水,繼而裏麵閃爍著不屑一顧,最後放射出鄙視的光芒。


    她猛地扭轉頭,絕情地走了。


    王十一看見她一個人頭也不迴地沿著那條寂寞小道,向著遠方走去,走去,直到消逝在視野裏不見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隻是想跟她道一個別,沒有想到卻傷害了她!王十一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那個五月的上午,空氣裏始終都彌漫著梔子花香,隨處都可以看見那素白純潔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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