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醉酒的男人名字很樸素,他叫二根,老家就在貧瘠的黃土高坡,家裏排行第二,是一個可以做種的男人。


    年少的時候,沒有少在黃土高坡上吼過“信天遊”,因此嗓門也很大。


    屈指算來,二根來深圳打工也有十來年了,在五金廠也算得上師傅級別的人了,他最初做打磨師傅,後來改做了拋光師傅,拋光活雖然累,但是待遇還不錯。


    五金廠鮮少有未婚的女子,廠裏加班多,他也很少外出,極難接觸到外麵的女人,不知不覺,就苦成了婚姻苦難戶了。


    辦公室倒是有未婚的姑娘,人事部那幾個水嫩的妹子,扭著小屁股,每次下車間的時候,他都會偷偷地瞄上一眼,腦袋跟一台老式的攝像機一般,將她們走路的每一個姿勢都錄了進腦海,工餘休息的時候,腦海裏不斷重播著那些畫麵,老男人心裏樂啊!


    他好幾次想掐她們一把,甚至做夢都想,可是人家是坐辦公室的,怎麽能夠看得上他呢?


    女孩子不同意,他動手動腳,就算是耍流氓。


    事實上也是,姑娘們在車間裏走路,高傲得就跟公主一樣,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找媳婦這件事,他急,沒有用啊!


    他家裏也急,到處找媒人物色,已然三十歲了,經過媒人介紹,去年底他花光了打工的積蓄,終於成功脫單了,娶了一個叫小英子的二婚的女人,當寶貝一般供養著。


    誰讓小英子長得模樣俊俏呢?誰讓她眉目含情跟狐狸精一樣嬌媚呢?


    二根一見她麵,就跪了,被迷得丟了三魂七魄,下定決心要死心塌地把她當成姑奶奶一樣對待,一輩子對她百依百順!


    “老婆,過完年,你跟著我去深圳,我打工賺錢租房子養你!”新婚之夜,老男人二根的話,把小英子感動得一塌糊塗,接連親了他一地胡茬的老臉好幾次:“老公,我好幸福!”。


    沒有想到,一到深圳沒幾天,她就變心了,就跟著野男人跑了。


    那天下夜班,他沒有加班,很早就迴到了出租屋,發現女人不見了。


    他給她打過手機,也關機了。


    後來是一個男人迴的電話:“死老鬼,你老婆是我的人,你不要找了,過幾天,老子開心了,讓她迴去伺候你!”


    那聲音義正辭嚴,把他鎮住了。


    “狗日的,你出來,我不打斷你的腿!”半晌二根迴過神來,咬牙切齒,大聲喊道,恨不得要生生地剝了他的皮。


    他還想多罵他幾聲,該死的電話竟然在那個男人可怕的笑聲裏,殘忍地斷了。


    你跑不掉的。二根氣得手直打哆嗦,快速地迴撥了那個號碼。


    媽媽的,那個手機竟然關機了。


    有本事不關機啊!


    有本事過來單挑啊!我二根不把你揍扁才怪。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那個野男人無處可覓,二根沒有地方發泄自己的怒火,隻能拿東西出氣,他先是把手機朝著床上的被褥上猛地一砸,接著又用腳踢飛了一隻紅色的塑料板凳。


    折騰了一陣子,他就感覺到一陣淒涼,自從結婚以後,他原本以為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誰知道卻陷入了更大的悲傷之中,他就起身,跑到樓下的小賣店裏,手裏拎起了七八瓶啤酒,就往出租屋裏走,一個人坐在床板上,喝起了悶酒。


    “老兄,明天還要上班,別難過,振作一點。”狡猾哥安慰道。


    “我什麽苦都吃過,這點苦,不算什麽,我二根過得去。”二根說完,伸出了雙手給二人看,那是一雙緊握過打磨機的老繭手,一個小指頭在一次工傷事故中已經永久地失去了,九個手指卻強勁有力地伸向了空中,像九棵生機勃勃伸向陽光的綠樹。


    是的,那個手指失於一次打磨,從那以後,他改行做起了拋光。


    狡猾哥見了,忍不住衝著他豎起了拇指,說道:“二根兄,你真是一條鐵打的漢子。”


    “讓她再考慮考慮吧,過幾天,她如果不迴來的話,就跟她娘家的人打電話,讓她的家人勸勸她,實在不行了,你就隻好忘掉她,就當沒有遇見過她,長痛不如短痛。”王十一理性地說道。


    是的,必須要嚐試忘記一個人,即便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現在已經漸漸地忘記了何雪憶,從一段感情裏走了出來。


    他是這麽做的,所以也這麽勸二根。


    “謝謝你們二位,小兄弟,人生就是這麽一迴事,我們普通的人,隻能聽天由命,謝謝你們的開導,我的心情現在好多了,明天晚上記得過來喝酒,我請你們的客,大家一起喝醉睡覺。”二根用手指了指他簡陋的飯桌說道。


    “好的,明天我們就到你這裏討酒喝。”二根終於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狡猾哥心裏很高興。


    王十一見二根頹廢沮喪的心情已經有好轉,就說道:“一個人在外麵打工,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我們也累了,也要迴去休息了,這麽晚了,就不再打擾了。”王十一說完這句話,二人就離開了那間酒味刺鼻的出租房。


    二人迴到出租屋裏,狡猾哥坐在床上,抽著悶煙,心想自己把王十一帶了出來,原本是想讓他進自己工廠的,現在一切化為泡影了。


    不管怎麽樣,明天得陪他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陪他一起到工業園裏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機會。


    想到這裏,他就掏出了手機,撥通了生產主管的電話。


    “老大,新年好,新年好!”


    “春運人太多了,迴深圳的票沒有買到,請一天事假!”


    “謝謝老大!”


    狡猾哥打電話的時候,王十一一直盯著他,不是已經到深圳了嗎?怎麽說沒有買到票?


    “明天我們廠開工,我請假陪你在附近轉轉!大年十五前,找工作容易,過了元宵節,就難了!”狡猾哥將手機一掛,對王十一說道。


    “我過來給你添麻煩了,影響你上班,真對不起!”王十一低著頭說道。


    “老同學,說那些見外的話幹什麽呢?”狡猾哥拍了拍王十一的肩膀,心想一定要幫他一把,讓他在深圳站穩腳跟,在舂城大山裏守著幾畝田,不會有出息的。


    那天晚上,是王十一在深圳的第一夜,他輾轉反側,怎麽也無法入睡。


    一想到工作的事情,就難以入睡。


    他這個人還有點怪異的生活習慣,在陌生的地方睡覺,前幾晚總睡不好。


    陌生的房間裏,那氣味,那噪音,都異於舂城老家那張溫暖而熟悉的大床,讓他很不習慣。


    更為重要的是,他躺在床上,常常會聽見窗外此起彼伏的喧鬧聲,樓道裏不時滾過一陣又一陣悶響,讓他心中生出很多不安全感。


    躺在床上,黑暗裏,他總是擔心起那並不結實的木門,擔心會不會有人趁著他們熟睡的時候,破門而入,將他們洗劫一空。


    王十一樂此不疲地追過的很多武俠電視劇,打鬥的場景,常常發生在陌生的客棧!


    這樣想著,他好幾次從床上爬了起來,將房門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事實上,那薄如紙片的出租屋的房門,怎麽經得起檢驗呢?愈是察看,愈是擔憂。


    他甚至在想,這出租屋的鑰匙,某一位惹不起的前租客,一定會私下裏配有一把,而那人一定會在他們熟睡之際,悄然由天而降,潛入房中,對他們行非法之事。


    整個晚上,王十一思來想去,也翻來覆去,難以合眼。


    最後,他爬起來,把燈打開了。


    讓光驅走一切吧,光明的世界,黑暗將無處可逃!


    狡猾哥倒好,他看上去習慣了這種“江湖生活”,不但睡得很香甜,甚至半夜裏還說起了一大片的夢話,不過他嘰嘰哇哇,吐詞不清。


    王十一努力了好幾次,豎起耳朵去聽,也不知道狡猾哥在夢裏想要表達什麽,不過,他的這些努力,反而讓自己的大腦愈加清醒,也就愈發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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