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的腳步一旦邁出,就會走得很快,因為前麵就是夢想金色的彼岸。


    王十一右肩扛著旅行包,翻過了一座青山,很快就到了蔣華的家門口。


    “老同學,早上好!”蔣華在門前的水泥坪地上衝著他喊道。


    “狡猾哥,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們現在出發吧!”王十一將肩上的包往地上一卸,說道,他的心早就飛到了深圳。


    那一定是一座繁華的城市,有著很多富麗堂皇的建築!


    “你別著急,時間還早,先到屋裏喝杯熱開水,我那堂哥堂嫂也要去深圳,再等一下,他們應該馬上要上來了,我們一起坐火車去。”蔣華已經打了幾年工,經驗有點老到了,時間還有一大把,沒有什麽急的。


    他的話還沒有落音,隻見一對年輕的夫婦,從兩層高的紅磚樓房的右側邊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紅色的羽絨服的年輕女子,手裏提著一個蛇皮袋子,中等個子,臉上除了有好幾顆雀斑,長相也還是秀氣的,她叫蔣秀,是狡猾哥的堂嫂子,她身後緊跟著的是一名穿著廉價黑色西裝,背著一個藍色大旅行包的男子,他就是狡猾哥的堂哥蔣球球。


    在他們身後五六米遠的地方,行走著的是一位老婦人,還有一個四歲模樣的女孩子,那老人麵容清瘦,一身灰黑色,倒是那女孩,臉圓嘟嘟的,穿著厚厚黃色棉襖,臉頰冷得通紅通紅的,看上去,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水。


    “到了,大家都到齊了。”狡猾哥見堂哥走了上來,就愉快地喊道。


    “我們趁早走吧,要趕火車的。”蔣球球說道。


    “你們幾個年輕人慢點走,我就不送了,到了深圳那邊,記得經常打電話迴來。”狡猾哥的母親倚著堂屋的門框喊道。


    “曉得了。”狡猾哥大聲地答應道。


    王十一就將那卸下了的背包,再次扛在肩膀上,跟在狡猾哥的後麵,緩緩地走到了村口,這時候,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老婦人把腳步停了下來,對身邊的小女孩說:“妞妞,跟爸爸媽媽說再見。”


    那四歲的小女孩,聽見再見兩個字,曉得是爸爸媽媽出去打工了,就情緒失控放聲大哭了起來,口裏不斷喊道:“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爸爸去深圳掙錢給你買糖吃,買新衣服穿去了,你哭什麽?”那老婦人說道。


    “我不要糖,我要我的爸爸和媽媽。”小女孩繼續哭喊道。


    蔣秀聽見女兒的哭聲,心腸就軟了,迴轉過身子,走了過去,在孩子的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說道:“乖,媽媽的寶寶乖,在家裏要聽奶奶的話。”


    小女孩見自己的母親來到身邊,很快就停止了哭聲,懂事一般地點了點頭。


    見女兒不哭了,她就從口袋裏拿出紙巾,將那女孩臉上的淚水和鼻子上的鼻涕,逐一擦拭去,說道:“媽媽的寶寶真漂亮。”


    可是,當她轉身走了的時候,那女孩又哭喊了起來:“媽媽,媽媽,我也要去深圳,我要跟您們一起去深圳。”


    “爸爸媽媽去深圳上班,你去深圳幹什麽?誰帶你啊!”那老婦人說道。


    蔣秀此時心裏是酸酸地,她也舍不得孩子啊,又想轉身過去安慰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兒,這時候,蔣球球就說道:“小孩子,哭一下就好了,不要管她,我們還要趕火車呢。”


    於是一行人就向著遠方走去,王十一看見狡猾哥的堂嫂蔣秀的眼睛是紅紅的,腫的跟桃子一般,裏麵似有千萬串眼淚,要奔流直下,看得出,她是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的。


    蔣球球心裏其實也舍不得孩子啊,他有點奇怪,自己的兒子卻沒有過來送行。


    他從家裏的院子出來的時候,兒子詠晝正在高聲地朗讀著課文: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他,他們的日子為什麽一去不複返呢?


    這是六年級下冊的課文,朱自清先生的名作匆匆,詠晝今年讀六年級了,寒假裏,跟鄰居借了下學期的書籍,開始認真研習。


    他是一個成績可以在學校名列榜首的孩子,這源於他不懈的努力,他喜歡讀書,喜歡朗讀課文,這讓蔣球球內心深處感到無比地驕傲。


    兒子雖然沒有送行,但是他的讀書聲,還是把他的記憶帶迴到了自己的學生年代,那時候,他也充滿理想,夢想著體麵地走出大山,十七歲那年,他忐忑不安地走向了高考考場,最終飲恨於幾分之差,倒在了七月的黑色裏。


    雖然此後心有不甘地幾次做夢都夢見自己緊張備考,並再次奔赴上高考考場,可那些都是他意誌中最頑強的


    部分抗爭的表現,也就是幾次迴光返照而已,此後,他的夢境裏再也沒有關於自己讀書的畫麵了。


    現在,那些曾經認為寸金難買寸光陰的日子,對他這樣一個沒有過多追求的山裏人而言,能有多大的意義呢?他可以振臂一唿,四圍有人響應嗎?做夢去吧!他的每一個今天不過是簡單地複製著昨天的故事。


    身後,小女孩的哭喊聲漸漸就變小了,但是,蔣球球卻感覺那哭聲漸漸地卻變得更大了,無邊無際,陪伴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遠方。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四歲的小女孩停住了哭聲,站在原地自言自語地說著。


    “爸爸媽媽怎麽不要你啊,他們去大城市深圳賺錢去了,迴來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糖,我們迴去吧。”老婦人看看兒子和媳婦的背影已經遠去,歎了一口氣說道。


    她也舍不得啊,可是舂城這地方窮,找一份工作難啊!


    兒子和媳婦背井離鄉,也是有道理的。


    想著想著,一把汙濁的老淚,就曲曲折折地落了下來。


    已經是暮年了,她人生最大的盼頭,還是希望兒子賺點錢,過得人模人樣的。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小女孩還是站在原地,依舊自言自語地說著這麽一句話。


    王十一迴了迴頭,仿佛看見一撥又一撥的舂城的年輕人,正從村莊裏走了出來,那村莊漸漸地瘦了,消瘦了。


    冬日清晨的太陽,並不能驅趕走舂城大山中所有的濃霧。


    一行人在山道上行走著,也並不孤單,當他們走進大山深處的時候,到處是濃霧,透過樹與樹的間隙,王十一迴了迴頭,什麽也看不見了,故鄉的那些村莊,都困在了一片眼前的大霧裏,已經都看不見了。


    狡猾哥的嫂子還在路上抹著眼淚。


    這時候不知道從哪一座山梁上,傳來了喊歌:


    講了要戀就要戀


    生死要戀一百年


    情妹死了變樹子


    阿哥變藤心相連


    ……


    那歌聲,在大霧裏彌漫著,若有若無,王十一忽然想起了何雪憶,她應該還在舂城過寒假吧!


    也許已經迴到燕城的大學去上課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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