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城那地方,四周為舂山所包圍,山多,貧窮,聽說到深圳打工可以掙大錢,村子裏年輕的人都思想著出去闖闖,魚咬尾巴一般,一個人領著一個人,紛紛跑到深圳去打工了。


    就這樣,村裏十有八九的年輕人,都到那邊去謀生了。


    那些高考落榜者,也都無一例外地選擇南下深圳打工。


    每年春節的時候,那些尋常日子裏了無音訊的謀生者們,紛紛從深圳踏著祥雲歸來,感覺一下子就活靈活現地浮現在了舂城的上空,一個個都衣飾華美,出手闊綽,好像都發達了,這讓居住於山村之中,視野狹窄之村民,人人無不頂禮膜拜。


    即便是那些平日裏默然認命一般地,隱藏於萬千群山之後的山間馬路,由於有了轎車驕傲地奔馳,車轍道道,車鳴陣陣,此時也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冬天的時候,王十一想起了蔣華,他的小學和初中同學,蔣華成績不好,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就南下打工了,他出去的時候,才十五歲,應該算是一個“童工”。


    農村的孩子,放學後,都要忙於養牛放鴨,能有多少時間讀書呢?沒有考上高中,也不能說蔣華的智力差,恰恰相反,因為他很機靈,班上的同學都稱唿他為“狡猾哥”。


    “狡猾哥過年一定會迴來的,過完年,跟他去深圳打工。”在舂城的街道上,王十一對自己說道。


    王十一想得沒有錯,農曆二零零零年的春節,狡猾哥真的從遙遠的深圳打工迴來了。


    那天,王十一正在跟村裏的人打“紙牌”,他的手氣很好,一連贏了好幾手。


    “快過年了,那些打工仔要迴來了!”站在旁邊觀看的一個年輕的婦女忽然說道,她是一個留守村婦,估計她是想自己的漢子了,男人出去打工,就跟那季候鳥一般,一年迴來一次。


    跟所有留守村婦一樣,老公迴來的時候,她總擔心著他會突然離去,離開的時候,她又總是盼望著他能平平安安地迴來。


    不是為了幾個臭錢,誰又會放了自己的男人遠走他鄉,跑到深圳去打工呢?


    “我老公今天下午就迴來!”牌桌上一個臉上覆有脂粉的中年留守婦人快言快語,說話的時候,臉上蕩漾著一絲春花一般的笑容。


    男人迴來了,女人就感覺有了主心骨,心裏也踏實了。


    “哈哈哈,你老公下午迴來,我們大家有戲看咯,他不打斷你的腿才怪呢。”牌桌上的一個嘴裏叼著香煙的中年漢子歪著腦袋,取笑著說道,嘴巴周圍的一圈胡子已經很久沒有刮過了,雜草一般。


    “我才不怕他嘞,他在外麵也玩了,我就不能玩?一輩子不長,我總不能一直給他守活寡。”那個中年留守婦人嘴巴有點硬,一副老子問心無愧誰也不怕的樣子。


    “他在外麵掙錢養家,你在家裏就知道打牌,你不能跟他比。”那個中年漢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憑什麽不能跟他比,在家裏孝敬父母,撫養子女,還要種五畝地,我也不輕鬆啊。”那個中年女子理直氣壯地說道。


    “就是,嫂子平時也不簡單啊,一個女人,要支撐一個家庭,不容易啊,這大過年的,打幾手牌,你們這些臭男人就是閑話多。”站在一旁的那個年輕的留守婦女插話道。


    “還是紅妹子說了一句公道話。”那個中年留守婦女說道。


    “大哥是跟蔣華一起迴來的吧?他們都在深圳打工,蔣華今天下午也迴來。”那個年輕的留守婦女說道。


    “是的!”中年留守婦人迴答道。


    “也不知道我那個男人,今年請不請得到假,怕是今年迴不來了。”年輕的留守婦女一聽到說別人的男人迴來了,站在一旁就唉聲歎氣起來。


    倒是那王十一,一聽說同學狡猾哥下午要迴來,就沒有心情打牌了,接連輸了好幾把,掏出一把錢,遞給了贏家,說道:“老同學要迴來了,我去看他去了,你們誰要打的,我讓給你們。”他說完,站起身子來,從牌桌上撤了下來。


    最近幾日,下了一陣雪,今日剛出了一點小太陽,雪還沒有融化掉,迎麵吹來的風,涼颼颼的。


    沐浴在雪後冬日柔和的陽光裏,王十一步伐矯健,翻過了對麵的那座青山,很快就到了狡猾哥的院子。


    他去的時候,狡猾哥已經提前到家了。


    這個狡猾哥,從深圳迴來,果然比以前要神氣,跟王十一一般高大,更要命的是他也長有一副俊美的麵孔,頭上茂盛的頭發,噴了定型的摩絲,看上去一片油光可鑒。


    那天


    ,他上身穿著從大朗毛織市場購買的新款黑色羊毛衫,下身穿著同事從新塘牛仔城買來的黑色牛仔褲,坐在堂屋的桌子前,翹著二郎腿,手裏夾著一支香煙,一見王十一進屋,就立刻站了起來,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道:“老同學,好久不見了,你比以前瘦多了。”


    “讀高三,那是相當於到地獄裏走了一趟,能不瘦一身肉嗎?”王十一搖了搖手說道。


    “老同學,聽說你不打算複讀,是真的嗎?”狡猾哥將手鬆開問道。


    “是的。”王十一沉默了一下說道。


    “你都讀到高中了,現在放棄真是可惜啊,沒有考上,可能是你的運氣不好,你怎麽也得去補習一次,給自己一個機會啊?”狡猾哥感覺到可惜,在他的眼裏,王十一是一塊上大學的料。


    “快不要提補習的事情了,這一次落榜,我就感覺到丟人丟大了,要是補習再考不上,這臉就得丟盡了,我還不如不去補習,再說讀高三,那可不是人過的日子,高四就更不要說了,人間地獄,考大學,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不是那麽容易考上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想通了,真沒有那個必要去擠獨木橋,還是像你這樣出去打工,我看到深圳打工也還不錯啊。”王十一抽了一口煙,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二千年初,那時候舂城的國有企業就業形勢不算好,到處在下崗分流,舂城那些年輕人,都熱衷於打工,對考大學的熱情已經有所下降了。


    “老同學,這麽說,你就跟我去深圳打工吧!”狡猾哥將手頭的煙頭一扔,拍了拍王十一的肩膀說道。


    “好啊,我現在還年輕,也想到那邊闖闖,呆在這舂城小地方,生活倒是無憂無慮,但是口袋裏沒有錢啊。”王十一搜了搜幹癟的口袋,搜出來七塊二毛錢來,那是他剛才打“紙牌”贏下的。


    “那你迴去跟家裏說一下,我們過完年,初十動身去深圳,一般正月十五前,那邊進廠容易一點,過了十五,工廠的人招得也差不多了,找工就難了。”狡猾哥重新又點燃了一支煙,悠悠地抽著,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好的,那我迴去跟家裏人商量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王十一說道。


    “我等你消息。”狡猾哥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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