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手下的魏武卒何等強大,以趙侯的年紀定然還有印象,若龐涓真能讓魏武卒重現當年的輝煌,那趙國可就真的危險了。趙侯唿吸一窒,到底不能直接和齊公翻臉,扯了扯嘴角抬眼看過去,“宋侯驕奢淫逸,司城子罕似有取而代之的意思,齊公可有意幫上一幫?”齊國暫時不能交惡,宋國這般沒有眼色的小國還是可以教訓教訓的,齊趙魏三國君主來逢澤會盟,憑什麽隻有魏王待遇那麽高?既然宋侯不會做君主,那索性就別做了。*時間一天天過去,暑氣也漸漸散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帝丘的天氣涼的沒有那麽快,衛霽卻在不到九月的時候就早早穿上了厚衣裳。他的身體之前傷的太厲害,就算近半年按扁鵲神醫的法子好生養著也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天氣稍有變化便能讓他大病一場,實在讓人放心不下。衛霽對自己這具越來越虛的身體也是沒有辦法,他初來時有意識的在調養,然而之前在大梁病一場徹底功虧一簣,現在隻能從頭再來。他自己醫術不差,又有扁鵲神醫在身邊,兩個時代的醫術碰撞總會有些出乎意料的結果出現,可再高明的醫術也不能短時間內就讓千瘡百孔的身體和正常人一般健康壯實,說到底還是得慢慢養著。好在他的身份在這兒擺著,帝丘不似櫟陽那般偏僻,想要什麽都能找來,養起病來的確比在櫟陽方便。王詡老爺子原本打算在帝丘待個小半年就去櫟陽陪身體殘疾的可憐徒弟,他對孟軻的興趣消失的很快,那小子雖然天資聰穎,但是畢竟和他不是一路人,強扭的瓜不甜,還是留給子京那老東西發揚儒學為好。就在老爺子對小徒弟千叮嚀萬囑咐收拾好行囊準備離開帝丘之時,他又遇見了一個奇才,這個奇才和孟軻不一樣,小家夥兒腦袋裏的想法千奇百怪,一眼看去就不像是會被儒家那些條條框框困住的人。王詡老爺子說不會再收徒就不會再收徒,隻是不收徒歸不收徒,看見個資質非凡的小孩兒該看還是會看上兩眼,這一來二去,行程就又被推遲了。於是乎,老爺子一封信送到櫟陽便什麽都不管了,而且,他之前以為小徒弟隻是對醫術和儒學感興趣,最近卻發現他對縱橫捭闔也很有見解,這般驚喜簡直太值得留下來了。身為鬼穀弟子,怎麽能不懂縱橫捭闔,他能因為《孫子兵法》收了孫伯靈,因為《千字文》和層出不窮的美食收了衛霽,但是前提是這些徒弟的確入了他的眼,不然就算拿著再珍貴的書籍,他也有辦法將東西弄出來然後全身而退。他遊曆天下數年,著《捭闔策》十四卷,門下弟子學習各有側重,但是縱橫二術卻是必須要學的基本。以天下為棋,以諸侯為子,在動蕩中謀得棲身之地正是他鬼穀絕學的精妙所在,他本以為以小徒弟的身份,縱橫捭闔學與不學沒有什麽區別,這孩子身體不好,衛公護他跟護眼珠子似的,根本舍不得讓人出去受苦。從來都是布衣之士行走天下遊說諸侯,不見王侯公子以此謀生,尋常人想要國君聽從自己的意見必須得口齒伶俐,但是小徒弟的身份已經足夠尊貴,他不需要什麽本事就能讓衛公遂他的願,若真的對縱橫捭闔沒有興趣,儒家經典他也是能指點一二的。然而現在不一樣,他這小徒弟對天下大勢列國紛爭的見解甚至比孫伯靈那小子都通透,如此一個好苗子,不好好培養簡直白來世上走這一遭。鬧市中的院子裏,衛霽看著手裏的《捭闔策》心都在顫抖,他們家老師最近不知道怎麽想的,忽然開始看重他的課業了,他一個好多年沒有過作業的大人,這些日子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作業支配的恐懼。還好隔壁子京先生家的孟軻作業比他更多,每次老師留下問題後去書院那邊瞧上一眼,看看他案上永遠高高一摞的竹簡,對比下來心情很快就會好轉。他如今的快樂就建立在孟子的痛苦之上,唔,這話說的不準確,對孟軻而言,案上的那些書籍並不是痛苦,人家學習起來如饑似渴,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痛苦?衛霽幽幽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竹簡放下然後看著旁邊神色淡然的少年,“周,你說人為什麽要學習?”莊周眉目淡然,身上帶著種王詡都沒有的隱世風姿,繁華落盡洗盡鉛華莫過於如此,“或許變成蝴蝶,公子就不用再學習了。”衛霽:哦!忘了說了,這個還沒他大的少年就是將他們家老師絆在帝丘的奇才,先秦七子之一的莊子,每日一感歎,帝丘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作者有話要說: 莊周(真誠):公子若變成蝴蝶,必定是蝴蝶中最奪目的那一隻。衛霽(冷漠):哦!第78章 莊周是宋人, 還是宋國公族,隻是從他這一輩追溯到國君先祖實在有點遠,所以他並沒有辦法說自己是公族子弟。冒充公卿之子要被用刑, 在這個子嗣非常重要的年代,家族中每個成員都能從族譜中找到, 尤其是公卿世族, 敢冒充就要做好被扒出來後掉胳膊斷腿的下場。公族子弟最多隻到公子公孫, 再往下就另外分氏, 畢竟能有自己獨有的氏的都是功勞顯著之人, 祖祖輩輩姓不能改, 除了嫡係大宗之外, 繼承祖氏對男子來說卻並不怎麽樣,對有誌向的人來說,讓子孫後代冠上自己掙來的氏才是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如同衛霽, 他自己是公族嫡係, 但是他的後人和公族站在一起就是小宗, 若將來被封到戚邑,後人最大的可能是以戚為氏,而不是和他一樣是衛氏。衛國是如今為數不多的姬姓諸侯國,如果按照後世姓名的喊法,額,他的名字似乎有點叫不出口。衛霽揉了揉手腕, 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看了一眼小小年紀就有要成仙的感覺的莊周, 裹緊了衣服攤開竹簡繼續研讀。將竹簡上的內容當故事來讀的話其實還挺有意思,隻是讀完之後的讀後感寫起來比較麻煩,有意思的就多寫點, 沒意思的就少寫點,他們家老師不要求字數,這一點倒是很不錯。秋意漸涼,在院裏坐久了涼意更加明顯,莊周身體好感覺沒什麽,看衛霽不自覺的將衣服裹緊便直接將人勸迴屋裏。他來帝丘兩個月,對公子霽的身體狀況也算有些了解,幸好是生在公族之中,若在尋常人家,隻怕早早就魂歸天地了,不過如果沒有生在公族經曆那麽多事情,或許這人的身體也不會差成這樣。王詡老爺子一早出去會友,傍晚的時候才遲遲歸家,看到莊周還在這裏陪小徒弟看書,理了理衣袍在旁邊坐下然後溫聲道,“宋國那邊塵埃落定,再過些日子就會安穩了。”衛霽眨了眨眼睛,看他們家老師說了一句就不再開口,然後很自然的轉頭看向莊周,畢竟這人是因為宋國內亂才跑來帝丘。齊公和趙侯都是狠人,也不知道逢澤會盟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三國君主表麵笑嗬嗬的各自迴國,轉頭宋國就開始了內亂。宋侯荒淫奢侈,在位時行事非常荒唐,司城子罕心生不滿欲取而代之,有齊公趙侯跟著攪和,宋國君位很快被戴氏取代。司城子罕是宋戴公之後,以戴為氏,名喜,字子罕,任司城之職,在宋國威望甚高,宋侯無道,君位更迭國中庶民竟是喜聞樂見。在宋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君位就已經變成了別人的,會盟剛剛結束,逢澤獵場熱鬧未消,他剛承辦了一場難得的會盟,怎麽一迴頭就不是國君了呢?他當了那麽多年國君,好不容易幹次大事兒,國內上下不說誇他也就算了,怎麽會是這樣呢?宋侯很茫然,到死都沒弄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魏王也很茫然,就他從逢澤迴到大梁這麽點功夫,宋國就易主了?宋辟兵好歹當了幾十年國君,還能連求助都沒法求就直接認栽,這得廢物成什麽樣,對得起他那個可以大殺四方的名字嗎?魏王知道消息後感歎了好一會兒,在宮中美人過來後很快將宋國的事情拋之腦後,須臾小國而已,不值一提。總之,在逢澤會盟之後,宋國和田氏代齊一樣來了出戴氏代宋,沒鬧出什麽大動靜就這麽低調的易主了。莊周神色如常,宋國君主發生變化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影響,他隻要有個安靜的地方就可以生活的很好,現在來了帝丘,宋國如何就和他更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