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和紛爭亂世,適用的治國之法並不相同,他這個不理政事的閑散公子都了解,對麵的老甘龍肯定更清楚,不過看他的反應,似乎對衛鞅的說辭很是讚賞。可不得讚賞嗎,衛鞅這套說辭下來,秦公肯定不會再用他,秦國不會有改變,他這個上大夫當然開心了。老甘龍悠哉悠哉聽了好一會兒,待衛鞅停下後顫顫巍巍起身朝秦公行禮,“君上,老臣府上還有事務要處理,請君上準許老臣先行離開。”話音未落,旁邊的杜摯也跟著嚷嚷,“君上,臣也請先行離開。”如此說辭,和直言衛鞅滿口廢話浪費時間也沒什麽兩樣了,秦公沉著臉揮揮手,讓想走的盡可離開,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火氣壓下,待院中再次恢複寂靜,然後才扯著嘴角冷聲說道,“先生,如今隻剩這寥寥幾人,還請先生暢所欲言。”短短一會兒,除了公子虔景監,其他人竟是走的一個不剩,衛霽和孫伯靈對視一眼,第一次直麵見識秦公在朝堂上究竟有多艱難。老甘龍一句話說出來,竟然能帶走那麽多人,若是哪天他看不慣秦公發下的政令,底下的人會不會盡數抗命不尊?都說攘外必先安內,秦國內部亂成這樣,如果不將老氏族的氣焰打壓下去,就算有新政也推行不下去。衛霽低聲歎了一口氣,他似乎明白為何衛鞅入秦變法要殺那麽多人了,如果不用流血來威懾這些人,所謂變法最終隻能是一場鬧劇。如今的秦國除了變法已經無路可走,要麽狠下心來斷臂保命,要麽直接拖著殘軀走向死亡,該如何選擇秦公比衛鞅更清楚。變法的政令是衛鞅起草、秦公頒布,最終挨罵的不可能隻有衛鞅一人,他們二人硬生生扛著那麽大壓力將秦國變成另外一副模樣,不會猜不到百年之後會是什麽下場。秦公還好,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國人不敢置喙太多,但是衛鞅就不一樣了,秦人向來記仇,如果新君不保他,除了賠上一條性命別無二路。惠文王為了安撫老氏族將這人五馬分屍,待君位穩固之後直接以快刀斬亂麻之勢將老氏族徹底摁趴下,商君雖死但商君之法不滅,由此可見秦國君主對變法的認可。法子有用歸有用,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了些。衛霽抿緊了唇,神色鬱鬱看上去就知道心情不好,孫伯靈詫異的看著忽然不開心起來的少年人,不明白隻是轉個身的功夫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別慌,衛鞅剛才隻是說著玩,等他正經起來就好了。”旁邊,麵容溫和的布衣青年似乎不覺得方才那些人是因為他的緣故才離開,看著神色冷淡的秦公從容開口,“君上若不喜王道治國,衛鞅這裏還有一法,儒家以仁政禮製為體,秦國習俗和蠻夷多有類似,以禮治國豈不妙哉。”孫伯靈:……算了,你隨意。景監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是看著侃侃而談的布衣青年,感覺像是在看陌生人,他是真不知道這人會說出這些話來。秦人最不喜歡聽的就是他們和戎狄一樣,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國,他們隻是偏遠了些,憑什麽中原就是高人一等他們秦人就是戎狄蠻夷?衛鞅在秦國那麽多天,怎麽會連這點都不懂,哪兒戳心窩子說哪兒?秦公了冷笑一聲,一拍案幾寒聲道,“先生可知如今乃大爭之世,弱肉強食誰的拳頭硬誰才能活下來,秦國已經是危急存亡之刻,先生說這些便不覺得可笑嗎?”儒家是仁政禮製,孔夫子的母國魯國便是如此,魯國旁邊的衛國也是如此,他們是有禮了,可看看國家現在是什麽模樣,魯國和不存在沒有區別,衛國的狀況好些,國君卻連自己的弟弟都保不住,隻能遠遠的送到秦國來避難,如此情況,讓他用儒家的仁政禮製來治國,簡直荒唐。公子虔撐著臉已經快睡著了,被他弟這一巴掌直接給嚇醒了,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猛然發現院子裏的人少了一大半,撓了撓頭滿眼疑惑的看向旁邊人,“怎麽了?人呢?”衛霽:……少年人方才的鬱鬱盡數消散,看著明目張膽在這種場合睡著的大秦長公子,搖了搖頭繼續看熱鬧。事情還沒到那般地步,那就還有無限可能,曆代變法皆是在流血流淚之中完成,如果不經曆這些,又如何能讓新政深入人心?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隻能盡力讓秦人的血少流一些,庶民愚昧無知,容易被挑撥作亂,可如果能吃飽肚子,他們便不會那麽輕易因為幾句話就衝上去送了性命。秦公被公子虔的反應給氣笑了,揉了揉額頭坐迴去,看著他們家大哥茫然的表情竟然又心平氣和了下來,“渠梁無禮,先生恕罪,隻是禮製著實不適合我秦國,先生可還有他法?”衛鞅看著坐下飲茶的秦公,再看看雙目無神恨不得以頭搶地來謝罪的景監,無視了他們家師兄看熱鬧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秦公求賢,可知臣亦擇君?”秦公放下茶碗,有些驚訝看著眼前這人,他已經做好這人再挑起他的怒火的準備,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坦誠相待,“先生覺得,渠梁可是那該投奔的賢主明君?”“先前不甚確定,如今,卻是定了下來。”衛鞅喟歎一聲,上前一步一本正經的行了大禮,“衛國士子鞅,見過君上。”“先生快請起。”秦公趕緊將人扶了起來,眸中喜意盡顯,正好現在礙事兒的人都不在,待衛鞅坐定便迫不及待問道,“先生以為,秦國該如何才能強大起來?”“三皇五帝之王道,儒家奉行之仁政,老子所著之無為……”衛鞅緩緩開口,看旁邊幾人的表情再次僵了起來,然後才正了神色說道,“此幾者皆不可為,各國強國之法不盡相同,秦國與中原諸國相差頗大,更不可直接照搬他國之法,唯有對症下藥,才好剔除隱患,強國富民。”秦公眼睛一亮,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攥了起來,“秦國貧弱多年隱患無窮,渠梁有心變革,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先生可有成算?”衛鞅笑了笑,看著年紀尚輕誌向宏大的秦國君主問道,“君上可是確定舍了王道仁政,下定決心要在秦國大變一場?”秦公重重點頭,“秦國要變。”衛鞅:“不惜代價?”秦公咬牙:“隻要能讓秦國強大起來,不惜代價,決意要變。”衛鞅抬眸看了看周圍,什麽也沒說隻是起身出去,和門口的夥計說了幾句然後又坐了迴來。不多時,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的王詡老爺子抱著一堆竹簡晃晃悠悠走了過來,將東西往衛鞅麵前的案上一摔然後捂著腰仰天長歎,“想老夫當年如何風光,如今竟是淪落到替人搬送竹簡的地步,可悲可歎,可氣可憐呐。”衛霽看著老爺子誇張的動作,笑著對旁邊的娃娃臉青年說道,“先生,鬼穀門下的演技果真一脈相傳。”孫大軍師矜持的擺了擺手,“承讓承讓,都是老師教的好。”作者有話要說:  商鞅變法和大秦帝國之裂變中演出來的其實有很大不同,作者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來寫,大家湊合著看哈~第48章 衛霽被孫大軍師這搞怪的反應逗的不行, 感覺秦公和衛鞅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們不太適合在場,於是和公子虔打了聲招唿然後起身推著輪椅出去。“徒弟不孝順,老夫也先行一步。”王詡老爺子搖頭晃腦歎道, 待衛鞅確認竹簡沒有缺少然後也慢吞吞踱著步子往外走,“說來說去, 還是霽公子最貼心。”“先生說的是, 天底下再沒有比霽兒更乖巧懂事兒的孩子了。”公子虔煞有其事的接了一句, 拍了拍景監的肩膀讓他留下, 然後和老爺子一起朝門口而去。讓他打仗還行, 戰法戰術隻憑經驗他也能說的頭頭是道, 新政變法這種事情他還是不要跟著瞎摻和了, 免得到時候再鬧出笑話。院子裏很快隻剩下秦公衛鞅景監三人,在沒人說話的情況下安靜的讓人心慌慌,景監搓了搓胳膊, 左看右看感覺他也不該留在這裏, “君上, 要不我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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