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迴去繼續幹活,留下兩個主事的將房間收拾幹淨, 然後小心的看著進來後就不曾說話的青年人說道,“此處許久無人居住, 先生將就一晚, 待明日到櫟陽就好了。”君上親令, 讓他們找到名為衛鞅的士子後好生招待, 然後立即將人帶到櫟陽, 隻是縣府實在太窮, 他們就算想好生招待, 也隻能讓人住在這裏喝上幾碗疙瘩湯。縣府裏許久沒人住過,要不晚上留幾個人守夜?士子們嬌貴,這可是君上要找的人, 可不能出什麽差池。衛鞅將房間打量了一番, 確定眼前幾人沒有將他綁起來的意思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房間雖然也很簡陋,但是比起方才見到的府衙也算不錯,難不成這些人說的是真的?他入秦後並沒有在櫟陽留下姓名,看秦公的確誠心納賢然後就開始遍訪周邊,按理說秦公應該不知道有他這個人,難道是景監和秦公說了什麽?不至於, 景監隻知道他會來秦國,並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來, 而且他們二人隻是萍水相逢多說了幾句話而已,怎麽會特意在秦公麵前提到他?不對勁,很不對勁, 難不成是魏國有人在秦國散布謠言,然後秦公才會注意到他?布衣青年眸光微沉,下意識將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去,他在魏國幾年,已經見識過不少人心險惡,如今事情這般反常,容不得他不多心。他在魏國時不被重用,但是公叔老丞相去世前特意和魏王舉薦了他,隻此一事就已經為他招了不少嫉恨的目光。若是不用,便殺了他。公叔老丞相臨終之言魏王不聽,卻難保不會有別人聽進去,其他人暫且不說,他那師兄龐涓就不會袖手旁觀。魏國就那麽大地盤,能在魏王身邊得到重用的隻那麽寥寥數人,公叔痤尚且因為怕吳起搶了風頭而用手段讓魏王將人趕出去,當今魏王是公叔老丞相一手扶持上去的,所以他可以扶持旁人上位,但是龐涓不一樣。他出師後不曾提過老師的姓名,龐涓並不知道他也是鬼穀子門下弟子,如果知道的話,他大概會淪落到和孫伯靈孫師兄一樣的下場。別說再魏國出仕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別不會真把他當別國細作了吧?在其他國家被當做細作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在秦國這地界,真被當做細作就該被斬了祭旗了,尤其是魏國細作,在秦國那是發現一個斬一個,絕無生還的可能。他不怕死,可死的這麽不明不白,實在太窩囊了。小吏不知道眼前人心裏想的什麽,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斟酌著問道,“先生,可需要人留下守夜?”衛鞅:???房間還算幹淨,這些胥吏說話也很客氣,情況大概不是他想的那樣,還有轉圜的餘地,不慌。布衣青年將包裹取下來放在旁邊,謝過旁邊的胥吏然後沉聲道,“不必留人,幾位盡可歸家,鞅不會離開。”“那先生好生休息,我等明日清晨便會過來。”兩個小吏拱手行禮,看這人的確沒有什麽害怕的意思然後才轉身離去。不愧是君上親自下令要找的人,氣度非凡就是和尋常人不一樣。小吏們感歎著離開,留下衛鞅自己在空蕩蕩的府衙,住這兒比住山裏好的多,他的確沒什麽害怕的感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事兒睡醒了再說,他在秦國遊曆那麽多天,原本就準備過些日子去櫟陽,既然秦公特意來巡,那便提前過去吧。*山東士子們被授予官職許多天,秦國百姓對他們不算友好,有些實在受不了就請命離開,不過也因此挑出了許多能幹實事的人。秦公最近的心情很是不錯,在聽到底下縣府尋到衛鞅的蹤跡後更是高興的不得了,十幾日遍尋不到,要不是孫先生篤定人就在秦國境內,他都要放棄尋找了。城門令早早得到消息,就等著他們君上說過的那人進城。衛鞅原本想自己來櫟陽,畢竟一個人走慣了,忽然多幾個人護送,怎麽看都有點不對勁,但是縣府的小吏不同意,說是怕他在路上遇到危險,說什麽也要把他送到櫟陽城。要是護送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文弱書生也就罷了,可他已經走了小半個秦國,身體也和文弱沾不上邊兒,這麽興師動眾的實在有些過了。然而最終推辭不得,隻能任他們將縣府裏的駑馬套好,坐上眼看著就要散架的馬車,然後慢慢吞吞的開始趕路。不是他說,用兩條腿進山走小路速度都比這老馬快。晃晃悠悠走了兩三天,衛鞅在看到城池的影子終於鬆了一口氣兒,他相信這些人對他沒有惡意了,想殺他幹脆利落一刀子完事兒,哪兒有這麽浪費時間的道理。一同過來的小吏去城門令那兒登記消息,隻來得及將衛鞅這個名字報上去,就看到一隊士兵從裏麵衝了出來,跑到他們那架快要散架的馬車旁利落的列隊行禮,“先生,君上特意派吾等在此等候,請先生入宮。”布衣青年坐車坐的渾身酸痛,捂著腰從車上下來然後略帶迷茫的看著這一隊甲胄精良的士兵,“現在就進宮?”“君上已等候多時,還請先生見諒。”站在最前麵的士兵抱拳說道,將人請到另一輛馬車上,留下兩人安置將人送來的小吏,然後一路將人護送到宮門。景監早早得到消息來宮門處等著,看到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趕緊迎了上去,“鞅兄啊鞅兄,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衛鞅從車上跳下來,把衣服理好然後苦笑著問道,“景監兄,是你對秦公說我在秦國的?”“瞧你說的,我哪兒有那麽大本事?”景監搖頭否認,他最開始以為這人壓根就沒來秦國,那麽長時間不聞音訊,肯定不會來秦國了啊,沒想到是他想錯了,這人不但來了秦國,還去了周邊各縣遊曆,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是孫軍師和君上說你一定在秦國,所以君上才下令讓下麵各縣找人。”“孫軍師?”衛鞅身體一僵,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問道,“孫伯靈?”老天,孫師兄竟然沒死!景監帶著人朝書房而去,一邊走一邊說著,“正是孫軍師,鞅兄之前和他認識?”鬼穀子沒有允許衛鞅出門報他的名字,所以孫伯靈也沒說衛鞅是他的師弟,秦公也隻知道他們認識,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秦公不知道,景監就更不會清楚了。衛鞅魂不守舍的點了點頭,迴過神後終於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了,孫師兄沒死,非但沒死,還和他一樣來了秦國,來這裏也就算了,還憑著對他的了解直接把他捅到了秦公那裏,可真是親師兄啊。布衣青年磨了磨牙,收拾好表情然後溫聲問道,“孫軍師如今住在何處?我二人自上次一別許久未見,合該去拜訪一番。”天知道他在知道龐涓將孫師兄下獄行刑後有多憤怒,他們一起學習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孫師兄絕對不是會偷竊兵符的人。以他的本事,想要兵符的話魏王絕對會舍了龐涓而選他。還好師兄命大逃了出來,沒有真的和龐涓放出的消息一般畏罪自殺,可你來秦國也就算了,沒事兒在秦公麵前提他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