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宮,太子熙一本正經的拿著竹簡學習,夫子是衛公給他找的大儒,熟讀各種儒家經典,就是用來教導小孩兒有些浪費。《尚書》《周禮》晦澀高深,飽讀詩書的成年人讀起來尚且吃力,更不用說才十歲左右的小孩兒了。這時候讀書識字的人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啟蒙太難,《百家姓》《千字文》這些後世用來給孩童啟蒙的書籍還沒有出現,上來就是《尚書》《周禮》,就算家裏有那條件,也會有很大一部分孩子接受不了而選擇放棄。這些書再難懂,衛熙也得學下去,他是衛國太子,可以不懂武藝但是絕對不能不通文墨,不然出去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衛國人。等今日的教學結束,衛熙看著寫滿了字的竹簡忍不住開始揉肚子,他餓了,現在非常想念小叔早上做的鐵鍋燉大鵝。衛公處理完國事便在偏殿坐著,外麵陽光明媚,他的心情卻沒那麽敞亮,就算有美味也安慰不了他那顆被寶貝弟弟傷透了的心。形勢不饒人,他再怎麽舍不得也得把人送出去,去秦國他們還能掌握主動權,真等魏國派人到帝丘來討要質子,到時候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了。魏王不要臉麵,公子卬更是無恥,霽兒真去魏國會遭遇什麽他連想都不敢想。當國君的沒有幾個蠢材,當然,亡國之君除外,那種想著自己舒服就不管子孫後代的家夥不配稱之為君,當孫子都便宜他們了。首位之上,錦衣華服的俊美青年神色冷淡,衛國是禮儀之邦君子之國,國君公族乃至國人在外都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形象,可那也隻是在外而已。在國君的位子上坐了十幾年,沒有幾分殺伐果斷的本事位子也做不安穩,對衛不逝而言,隻要對衛國有好處,他幹什麽都不會猶豫。可是現在不一樣,要走的不是別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十幾年的親弟弟。太子熙將書簡收拾好,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從內侍口中知道衛霽還沒迴來,於是輕車熟路來到偏殿找他爹。宮裏隻有他一個孩子,前幾代公室自相殘殺太過殘酷,所以衛公從最開始就打定主意隻要一個兒子,隻要他好好培養,以後這孩子不長歪,衛國就不會再有兄弟相殘的局麵出現。要是沒有兄弟還能兄弟相殘的話,那也是個人才。他的態度很堅決,宮裏美人再多都隻會有一個太子,從根子上斷了她們的念想,接下來就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兒子自己也不會孤單,他弟也沒比那小子大幾歲,叔侄倆正好從小培養感情,這樣將來對雙方都有好處。衛公一直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霽兒長大了就在帝丘給他蓋座大宅子,在帝丘待悶了就找片肥沃的土地給他當封地,出去溜溜風住幾天然後再迴來。等他老了熙兒繼位,這叔侄倆自小一起長大的感情,相互扶持著也很不錯。之前做了千般打算,再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如今這般情況,霽兒這幾天的反應有點奇怪,看那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明顯就是又要準備去秦國了。衛熙找到偏殿,看他們家父親神色鬱鬱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往旁邊走了兩步坐下,然後跟著一起發呆。他爹總有事情要愁,小叔不在的時候是這樣,小叔在的時候還是這樣,反正他也不知道在愁什麽,在旁邊坐著愁自己的就行。今天夫子講的是三皇五帝的仁政,聽不懂,太難了,明天夫子還要檢查,到時候還得說感想,每次表達完感想之後夫子的表情都很奇怪,可他有什麽辦法,他真的聽不太懂啊。父子二人各有所愁,對視一眼後動作極其一致的換個胳膊撐臉,然後繼續看著門口發呆。“熙兒,你想讓你小叔離開嗎?”衛公輕歎一聲,看著已經有了他五成風采的兒子,在心中讚道國君就該如此寵辱不驚。喜怒不於形色,如此才能在外麵鎮住場子。對於這個問題,太子熙自然是持否定答案,“熙兒不想讓小叔走,可是連父親你都沒辦法,小叔肯定還是會離開啊。”他人小但是不傻,這幾天氛圍如何自然能感受出來,現在魏國強大,衛國弱小隻能受欺負,小叔出去就是為了能讓魏國也嚐嚐受欺負的感覺。小少年揮著拳頭,暢想著衛國在自己手上一飛衝天的場景,和他爹極為相似的眸子都在閃光,“父親放心,等以後咱們衛國強大了,把隔壁魏國踩在腳底下,小叔就能安心迴帝丘了。”衛公:……“算了,還是期待秦國強大起來把隔壁魏國揍到爬不起來比較實際。”想當年,他也是這麽野心勃勃,衛國如此富庶,為什麽就不能強大起來呢?可惜後來被現實打了太多巴掌,再多豪情壯誌也經不住如此磋磨啊。衛霽從宮外迴來,順著內侍的指引來到偏殿,看著一大一小坐在案前撐著臉發愁的樣子下意識停下腳步。什麽情況?他要有個小侄子了嗎?作者有話要說: 衛霽:像極了產房門口的父與子。衛公/衛熙:我們在等你……第33章 偏殿一片寂靜, 內侍們安安靜靜的站在看不見的隱秘處,入眼隻能看到那父子倆極為相似的愁容。衛霽默默退後一步,抬頭看了看殿名, 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哥, 熙兒, 你們這是怎麽了?”他從木匠鋪子出來後又去鬼穀子府上走了一趟, 公輸矩本事難得, 留在衛國也沒有用武之地, 他是肯定要帶去秦國的, 隻是公輸墨鬥那邊還得勞煩鬼穀先生走一趟。儒家有父母在不遠遊之說, 公輸家族卻不一定有這些規矩,就算擔心父親一人在帝丘無人照料,有他派人在附近幫襯著, 公輸墨鬥在帝丘城中絕對不會受到刁難, 就算兒子不在身邊也能安安生生做活。他又不是沒過出門, 隻是在外麵耽擱了一小會兒而已,這倆人怎麽就反應這麽奇怪呢?衛公幽幽歎了一口氣,看著坐在旁邊的兒子傷心的不行,“熙兒,你小叔不要我們了。”太子熙揉了揉臉,起身將人拉到自己剛才的席位坐下, 眼睛水汪汪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來,“小叔是不是又要走了?這次離開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過些天才會離開, 這次沒這麽著急。”衛霽安撫著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些的大侄子,正想將人攏在懷裏解釋幾句,就聽見他哥一拍桌子悲憤道, “又不隻這小子一個舍不得,憑什麽隻哄他?”“哥!”少年人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家兄長,果斷開始轉移話題,“天色不早了,先用膳,其他事情明天再說。”“也別明天了,你今天就給哥一個準話,把離開的日子給定下來,熙兒怎麽樣暫且不說,你忍心讓哥哥我天天提心吊膽嗎?”衛公抬手將人攔下,無視了小太子控訴的目光繼續說道,“哥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弟弟,現在見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道以後還能等到該有的孝敬。”太子熙看了自家小叔一眼,繃緊了小臉咬牙說道,“父親,孩兒才是你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