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中的人臉上頓時隱現出一絲難忍,似是觸景傷懷,“這娃兒果然強硬!吾此生閱人無數,可惜所遇之人縱然曾經多麽放浪形骸、我行我素,曆經歲月蹉跎、滄海曆練也還是將原先不羈的菱角磨平,甘願隨波逐流,趨於大勢。趨炎附勢之人陡增,而淩雲壯誌之輩銳減,空餘吾一腔熱血付諸東流,生不逢時,扶如此阿鬥之君,卻也隻能空歎一生睿智猶如當年孔明無半點用武之地……”

    言罷,不禁惆悵地一聲長歎。畢竟追隨多年,玄鏡豈會不知其中端倪,“爺,你又想起周莊主了麽?”

    “知我者,莫若玄鏡也。罷了,罷了,有玄鏡陪伴身邊,倒也無甚抱怨了。”隨即,車中之人似乎心境又開闊起來。

    “爺說笑了,不是還有夫人麽?”玄鏡憨憨地笑道,想到車中之人的恩情之時眼角竟不覺濕了半分,沉湎在感懷的記憶中,不過瞬時又突然想起什麽,輕聲問道,卻帶有幾許急促,“爺,眼前的小娃可要玄鏡出手?怕是那仗勢欺人的少年不會輕易放過吧!”

    “這……”車中之人躊躇了半許,此刻暴露身份恐怕會節外生枝,可又不能見死不救,說實話,還未有如彥伊這般的小娃能讓自己心生震動和喜愛,即便是對當初的玄鏡也不曾有此感覺,若能好生培養,將來定是可塑之才。“鏡兒,你拿捏分寸!萬不得已出手便是!”遂放下車簾,不再顧盼簾外之景。

    “是!玄鏡知道如何行事”車外的玄鏡恭敬地低語道,即便爺無此吩咐,恐怕他也早有出手相助的打算,心下對這個孩子的喜歡可謂溢於言表,那倔強的性子與十年前自己舍命保護的人兒幾乎是如出一轍,難怪總有似曾相識之感。當然這點,恐怕車中之人也早有所察覺,相伴數年豈有不知之理?

    ……

    “哥哥,無事吧?痛不痛!”皓滿懷關切地注視這那血淋淋的手腕,雙手扶著哥哥的雙肩,不知所措。

    “混蛋!”少年“嘶”的一聲扯下衣角的一塊碎布,倉促地往手腕上纏去,隻見頃刻便染紅了那薄碎的衣布,看來大有血流不止之相,鑽心的疼痛更是讓眼前的人義憤不已。

    少年甩開弟弟的手,憤然站直身子,怒視著雙手抱墜前撲在地上的彥伊,惡從心來。“混賬,連老子你都敢打?”話完,便是使勁全力的一腳迎上彥伊蜷縮的身子。

    毫不征兆的一腳讓彥伊本就受傷的身體頓感承受不住,生疼得緊。可是自始至終卻未出半句求饒之辭,隻是將手上的墜子拽得更緊,貼在自己的心口寸步不離。皓齒用力地咬住下唇,隱忍住那羞恥的呻吟之聲,但見唇上竟已被咬出深深血跡,流入口中,帶著微涼的腥味,久久不曾散開……

    “敢打我?找死!”少年又是忿恨的一腳,不遺餘力。可惡的暴行中竟還夾雜著辱罵之辭。身邊的皓猛地蹲下身子,撿起那碎銀,隨即便是上前一腳,力道著實不輕。這倒是讓哥哥吃了一驚,弟弟向來懦弱,打架鬥毆之事從來都隻有躲在自己背後的份,今日怎會?

    “讓你抓傷我哥!讓你抓……”皓話完直衝彥伊的腹部踹去,不自覺中竟早已拋棄了堅守多年的善良之念,忘記了腳下的人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世事真的很難評論是非對錯,就像親情可以讓一個赤子之心瞬間便走向大惡之流,這就是所謂的善惡不過是一步之遙嗎?

    “好,皓!不愧是我的弟弟,記著如此才不會讓人欺辱。寧可我負他人,不可他人負我……”少年一聲狂笑。

    ……

    玄鏡看著眼前此景,心頭如刀刺般疼痛,恍若觸及了心底至今尚未痊愈的傷口,早已按捺不住的身形如疾風一般從車身處一掠而過,宛如落塵的天將風姿卓越,寒氣逼人,連晚秋的涼風都相形見絀。一個旋轉的淩落,身形便已於那兩個少年身後款款停頓,悄然無聲竟不帶起一絲聲響,宛若幽靈鬼魅……

    彥伊的意識漸入昏迷,腹部的陣陣疼痛恍若波濤洶湧的瀚海將其吞沒,找不著一絲漂浮的浮木,漸漸沉溺的身體像是被壓入無盡的涼水之中,無力上浮,無法唿吸……

    難道自己就快死了麽?死的感覺原來如此讓人窒息,讓人懼怕。

    娘親,當初的您也像孩兒現在這般痛苦麽?您會在奈何橋等著孩兒麽?

    孩兒想和娘親一起走,孩兒想伴在娘親身邊,在世的時候娘親棄我而去,等到冥間不要再丟下孩兒一個人……

    “哥哥,哥哥醒醒……”恍若有一雙纖細的柔荑輕輕搖晃著自己就快沉睡過去的身體,迷亂的意識裏彥伊好像又恍然見到了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孩,依舊是淡紫剔透的如意帶紮起垂落的青絲,依舊是耳鬢隨風搖曳的碎發,依舊是落地的綾綃裙擺和那恍如夢玲的清脆嗓音,“哥哥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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