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湖裏一片熱鬧,十幾個健壯男仆穿著笨厚的魚皮服,腰後拖著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緊緊的拴在湖邊的樹上,男仆站在冰上,正熱火朝天的輪流鑿著幾個冰眼,木通腰後也拖著根長長的繩子,跌跌撞撞的奔過來,奔過去,不管有用沒用的大聲叫著、指揮著,岸上站著成群的丫頭婆子,笑著鬧著,指點著湖裏撈魚的仆從,旁邊的幾個大筐子裏都已經放滿了魚。

    李青站在水榭裏,腳邊放著兩盆燒得旺旺的炭,手裏抱著個小小的紫銅手爐,正喜笑顏開的看著竹雨挑魚。

    平王呆呆的站在水榭外,有些發怔,琉璃迴頭看到平王,忙拉了拉李青,小聲稟報道:

    “爺在後麵。”

    李青笑容滿麵的迴過身去,看到平王,忙曲膝福了一禮,笑著說道:

    “爺,你看,這條黑魚多好,讓竹雨做了酸菜魚晚上吃,還有這烏青,做魚丸再好不過,可惜沒有芥末,不然今晚吃生魚片多好!”

    平王盯著李青,仔細的看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沒有答話,李青微微有些詫異,轉過頭,吩咐竹雨:

    “把剛挑出來的幾條魚拿給鄭嬤嬤,讓她趕緊派人送去春暉院,說不定還來得及晚上做了給老祖宗嚐嚐鮮呢。”

    說完,扶著琉璃,上了台階,走到平王身邊,看著平王笑著說道:

    “爺累了吧?我陪爺迴去歇一歇,晚上我們吃最新鮮的魚。”

    平王盯著李青,突然說道:

    “給西院也送些過去吧,這魚倒也算難得。”

    李青怔了怔,收了臉上的笑容,仰著頭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平王,片刻,笑意盈盈的說道:

    “爺的西院,我可是連根線也不敢送進去,何況這吃食,萬一吃出個好歹來,傷了爺的寶貝,我豈不是萬死不能贖罪,再說,爺後院的寶貝們,自然是爺養著,若這一口吃食還要我送了過去,爺的臉往哪兒放?”

    李青頓了頓,斜著眼看著平王,輕輕笑了幾聲,繼續慢慢的說道:

    “更何況,這些魚我這莊子裏的人還不夠分呢,哪有餘糧給別人。”

    平王臉色有些紅漲,又有些發青,目光變幻不定的看著李青,李青微微皺皺眉頭,仰頭看著呆怔怔的平王,裹了裹鬥篷,笑著說道:

    “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這會兒身上有些冷,得趕緊迴去了,爺若喜歡看他們撈魚,讓丁三侍候你在這裏看一會兒,我可是要先迴去了。”

    說著,裹著鬥篷,帶著琉璃、水萍,徑直往桃花源迴去了。

    平王怔了怔,忙轉過身,跟了上去。

    丁三送了文書進來,平王坐在東廂炕上,拿起件文書來,卻有些魂不守舍,李青忙著去小廚房指點竹雨做魚去了,東廂門口水蘇和石黛垂手侍立著,屋裏靜悄悄的,屋簷下掛著的畫眉婉轉的叫聲傳進來,更顯得屋裏安靜異常。

    平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煩燥的放下,拿起文書來,隻覺得那上麵的字字一個個象是在不停的跳動著,跳得人心煩意亂,平王丟下文書,怔了一會兒,繃著臉吩咐道:

    “叫鄭嬤嬤進來。”

    石黛忙曲了曲膝應了,出去叫了鄭嬤嬤進來。

    鄭嬤嬤進了東廂,跪倒磕頭請了安,平王臉色微微緩和了些,抬了抬手吩咐道:

    “起來說話吧。”

    轉過頭,看著水蘇和石黛冷臉吩咐道:

    “你們出去!”

    水蘇和石黛忙曲膝應了,退到了外間,鄭嬤嬤有些詫異,微微垂著頭,小心翼翼的侍立著,平王轉過頭,盯著鄭嬤嬤看了半晌,才開口說道:

    “爺有件事問問你,不必和夫人說了。”

    “是!”

    鄭嬤嬤忙恭敬的曲膝答應著,平王停了停,才慢慢開口問道:

    “聽說,夫人入官前,曾想嫁給淮陽王嫡三子?”

    鄭嬤嬤怔住了,抬頭看著平王,遲疑著說道:

    “迴爺的話,奴婢不知道這事。”

    平王嘴角露出絲冷笑來,斜睇著鄭嬤嬤,聲音中帶著些威壓緩緩的說道:

    “不要說你不知道,夫人的事你會不知道?淮陽王嫡三子是將死之人,這事,夫人必定是一清二楚,為什麽明知是將死之人,夫人還想嫁過去?說!”

    鄭嬤嬤身子顫抖了下,跪在了地上,聲音膽怯而恭敬的迴道:

    “迴爺的話,奴婢真的不知道,淮陽王是到李府求了親,求的是夫人還是二小姐,奴婢就不知道了,隻知道後來是二小姐許了過去,聽說新婚當天新郎就死了,二小姐是個貞節的,也殉夫去了,別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平王眯著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鄭嬤嬤,眼角微微跳了跳,半晌才陰陰的笑著說道:

    “夫人,倒是禦下有方,夫人帶著你們從金川府離開,是準備去哪裏?”

    “迴爺的話,夫人當時準備去晉地。”

    “嗯,去晉地找誰?怎麽打算的?仔仔細細的說給我聽。”

    “迴爺的話,晉地沒有夫人認識的人,夫人說晉地富庶,生意大約也能好做些,夫人是打算著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嗯,夫人準備找個什麽樣的人嫁了?”

    鄭嬤嬤怔了怔,身子伏下了些,小心翼翼的迴道:

    “迴爺的話,夫人說,想找個良人嫁了。”

    “嗯,怎麽才算良人?”

    “迴爺的話,大約,大約就是爺這樣的吧。”

    平王窒了窒,呆怔了半晌,忍不住苦笑起來,盯著恭敬無比伏在地上的鄭嬤嬤,暗暗歎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聲音緩和了些問道:

    “聽說你是宮裏出來的?”

    “迴爺的話,奴婢十歲入的宮,後來跟著福安郡主陪嫁到厲家,慶曆十七年指過來侍候夫人。”

    “嗯,夫人很尊敬你。”

    “迴爺,夫人心細,人良善,對下人們都很好,奴婢們為了夫人,什麽都肯做。”

    平王盯著鄭嬤嬤看了半晌,低頭仿佛出神般想了一會兒,揮了揮手,

    “你下去吧。”

    鄭嬤嬤磕了個頭,恭敬的退了出去,平王站起來,在屋裏來來迴迴走了幾趟,閉上眼睛舒緩著氣息,定了定心神,重又坐到炕上,仔細的看起文書來。

    李青從後麵小廚房迴來,站在東廂門口,微微曲了曲膝,笑著說道:

    “爺,我這一身的魚腥味,怕薰著爺,先去沐浴了,再過來侍候。”

    平王抬起頭,看著笑意盈盈的李青,怔怔的點了點頭,李青曲膝退下,往後麵淨房走去,鄭嬤嬤已經等在淨房裏了,屏退了眾人,悄悄的把平王剛剛問的話仔細的稟報了,李青聽了,皺起了眉頭,低頭想了一會兒,才低低的吩咐道:

    “爺,今天有點兒不對勁,不過,嬤嬤千萬不要找人去打聽,爺身邊的人,更打聽不得,我仔細想過了,也沒什麽事能讓人拿了把柄去的,再說,我和他,相互敬著才是最好,王爺是人中龍鳳,自然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去管他,咱們隻管過好咱們的日子。”

    鄭嬤嬤微微笑著應了,悄悄退了出去,綠蒿、水蘇進來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後,換了件白底流彩暗花雲錦短襖,一條蔥黃綾繡百蝶曳地裙,絞幹了頭發,微微有些鬆鬆的綰了個發髻,插了支細細碎碎垂著十來個大小不一的蝴蝶的赤金花鈿,進了東廂。

    李青親手泡了杯茶捧過來,遞了過去,笑著說道:

    “爺嚐嚐這個茶好不好,今年這園子裏的臘梅開得特別好,我讓人采了些幹淨的梅花,烘幹了,放到瓷罐子裏,用煙羅紗裹了些眉山茶放進去,這茶再泡出來,就有股子梅花的清香味,我吃著覺得倒有些意思,爺也嚐嚐。”

    平王抬頭,看著臉上還微微帶著些沐浴後紅暈的李青,小襖緊貼著腰線,沒有一絲多餘,淡淡的黃色顯得人清新而靜謐,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身形卻是玲瓏有致,她的上身從不束起來,嗯,她的褻衣也與別人不同,褻衣是用來托著胸前的豐盈,而不象別的女人那樣是束著的,青青胸前的豐盈,平王喉嚨微微有些緊,他的青青無處不好。

    平王接過杯子,喝了幾口茶,笑著點著頭,李青坐到他身邊,笑盈盈專注的看著他喝茶,平王心裏仿佛安定了下來,放下杯子,伸手攬著李青的腰,沿著腰一點點撫到了小腹處,頓了頓,雙臂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了懷裏,低下頭,看住李青,低聲問道:

    “爺今天若不來,青青會不會生氣?”

    李青仰頭看著平王,睫毛輕輕抖動著,軟軟的說道:

    “爺這麽忙,哪能天天來莊子裏,爺不在,青青隻會想爺,怎麽會生氣呢?”

    仿佛有股溫馨甜蜜的風吹進了平王心底,安撫著那片湧動的不安,平王臉上綻放出笑容來,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李青,半晌,邊笑邊說道:

    “今天大哥過來打聽青青的紅果生意,說是得了信好迴去給大嫂獻個殷勤,青青可知道,大哥是怎麽得罪的大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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