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正剛過,秋月叫醒了李青,洗漱完畢,換了件淡黃盤金繡牡丹掩衿短襖,一條雲錦繡百蝶曳地裙,插了支黃玉垂花簪,正喝著碗紅果湯,鄭嬤嬤臉上平靜中帶著絲凝重,掀簾進來,悄悄稟報道:

    “夫人,丁三說,爺昨天晚上,把梨花居裏所有的下人都杖斃了。”

    李青手裏的碗微微抖了抖,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鄭嬤嬤囑咐道:

    “看好咱們的人,都別忘了,爺,可是‘閻羅’。”

    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隻怕今天孫義就得送人到咱們這兒來,咱們在這裏,一年也就住這麽一兩個月,紅袊的事,也管不了太多。這人上,嬤嬤就費費心,和孫義商量著挑些老實本份,知道進退的侍候紅袊吧。嗯,紅袊夜裏睡得可好?”

    “吃了藥,睡得很安穩,還會兒還睡得沉著呢,就是出氣聲粗重了些,竹枝帶著水蘇和水萍看著呢,她們三個都心細些,挑進來人之前,就先讓她們三個看一看。”

    鄭嬤嬤輕輕歎了口氣,迴著李青的話,李青慢慢喝完了紅果湯,竹葉接了碗退到了門口,李青轉頭看著鄭嬤嬤交待道:

    “爺已經讓人去請月清了,大約巳正時分就能到府裏,紅袊就讓她看著醫治調理吧。”

    鄭嬤嬤點點頭,感歎道:

    “這三小姐怎麽說也是生在王府,金尊玉貴的,竟連夫人小時候還不如!真真是……”

    李青默然片刻,正要說話,竹葉掀簾進來,曲膝稟報道:

    “夫人,陳姨娘來給您請安,在院子裏候著呢。”

    李青怔了怔,轉頭看著鄭嬤嬤,鄭嬤嬤笑著看著李青,低低的說道:

    “到底是自己生的,看這沉不住氣的樣子,隻怕也是個空長個皮囊、沒用的主。要不,我陪著夫人看看?”

    鄭嬤嬤對收伏內院還是有著高昂的戰鬥熱情,李青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吩咐竹葉:

    “讓她進來吧。”

    竹葉曲膝答應著出去了,片刻功夫,陳姨娘穿著身玉色衣裙,麵容有些憔悴,小心翼翼的進了東廂,在炕前站住,曲膝福了下去:

    “奴婢陳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微微有些恍惚的看著陳姨娘,這個女人,漂亮到讓女人也著迷,這些憔悴沒讓她失色,倒添了無數我見猶憐來,平王不知道是從哪裏尋到的如此美人,倒也舍得冷落。李青輕輕笑著,

    “陳姨娘起來吧,下次不必這樣早。”

    陳姨娘站直了身子,往旁邊悄悄挪了兩步,微微垂著頭,眼睛偷偷往四周打量著,鄭嬤嬤站在李青身邊,冷眼盯著她,見她站在那裏也不說話,也不告退,隻偷偷摸摸的四下看著,輕輕咳了一聲,陳姨娘身子微微顫抖了下,膽怯的看了看鄭嬤嬤,又飛快的垂下了眼簾,腳步挪動了兩下,李青看著她,嘴角帶著絲笑問道:

    “陳姨娘還有什麽事嗎?”

    陳姨娘趕緊抬起頭,緊張的笑著:

    “沒,沒事,沒事。”

    “沒事的話,姨娘就先迴去吧。”

    李青淡淡的吩咐道,陳姨娘張了張嘴,膽怯的看了看鄭嬤嬤,又咽了迴去,低著頭有些不舍的告了退,磨蹭著出了院門。

    秋月用托盤托了隻蓋碗進來,笑著說道:

    “夫人,竹雨今天一早就熬了核桃酪給夫人送來了,昨晚夫人到底沒喝上這核桃酪。”

    鄭嬤嬤從托盤裏取了蓋碗奉給了李青,李青笑著接過,正要打開,竹葉掀起簾子,進來稟報:

    “夫人,顧姨娘也來請安了。”

    李青皺皺眉頭,轉頭看了看鄭嬤嬤,放下手裏的碗吩咐道:

    “讓她進來吧。”

    顧姨娘滿麵笑容的進了屋,手裏捧著隻紫檀木匣子,曲膝行著福禮,

    “奴婢顧氏,給夫人請安。”

    李青微笑著抬抬手,

    “起來吧。”

    顧姨娘直起身子,笑容滿麵的舉著匣子說道:

    “夫人,奴婢娘家做著藥材生意,今年趕巧得了幾兩水沉香,送來給奴婢,奴婢們哪裏用得上這樣貴重的東西,奴婢想著,這年裏年外的,夫人這裏也許正用得上,奴婢就拿了來,獻給夫人。”

    李青眼睛裏閃過絲輕笑,客氣的說道:

    “顧姨娘有心了,不過,我身子弱,一向受不得這些個熏香的味,給我也是白浪費了,姨娘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顧姨娘臉上閃過絲尷尬,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夫人若不用,留著賞人也好。”

    李青笑著說道:

    “若是賞人,倒還不如給姨娘自己留著用更好些,這水沉香也算難得的,你就留著吧。若沒什麽事,你先迴去吧。”

    顧姨娘怔了怔,垂下眼簾,曲膝告了退,退了出去。

    鄭嬤嬤微微皺著眉頭,眼神裏帶出些冷意來,

    “夫人,爺後院這些個姨娘,竟沒個省心的!”

    李青慢慢吃著核桃酪,笑了起來,

    “嬤嬤這話說得,你倒是說說,哪家後院裏的姨娘,是省心的?這姨娘,就不是個省心的物事。”

    “什麽不是個省心的物事?”

    平王笑著說著話,進了屋,李青忙放下碗,下了炕,嗔怪道:

    “你又這樣不聲不響的進來,要嚇著人的!”

    平王帶著滿身的寒氣,伸手圈了李青,笑著問道:

    “什麽事讓青青不省心了?”

    李青忙推開他,

    “爺身上寒氣真重,爺練完功了?”

    “嗯,我過來和青青一起去給母親請安。”

    李青微微怔了怔,抬頭看著平王,平王輕輕笑著,低下頭俯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青青昨晚,不累嗎?你身子弱,又要照顧紅袊,母親那邊,我去說,請了安就迴來歇著吧,晚上我過來,再和你一起過去請安。”

    李青笑著點點頭,平王換了衣服,穿上鬥篷,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平王擁著李青,穿過花園,往春暉院去了,花園轉彎的角落裏,張姨娘帶著丫頭,站在樹後,恨恨的盯著李青的背影。

    請了安,出了春暉院大門,李青微微仰起頭,笑著問道:

    “爺不在春暉院吃早飯,是要迴去春熙院吃呢,還是去前院吃飯?”

    平王擁著李青,一邊慢慢往迴走著,一邊笑著說道:

    “迴春熙院吃吧,你那個丫頭,菜做得好,點心做得也好,連飯也做得比別人好,青青最會調教人。”

    兩人迴了春熙院,竹雨帶著婆子,擺了早飯上來,李青陪著平王吃了,平王笑著指著核桃酪說道:

    “這個好。”

    李青抿嘴笑著答道:

    “這個不知道多費功夫,難得爺肯說句好。”

    青蒿掀簾進來稟報道:

    “爺,夫人,張姨娘過來請安,現在院子裏候著呢。”

    李青揚揚眉梢,嘴角帶出絲笑意來,轉眼看著平王,平王低頭看著李青,笑著說道:

    “我去前院了,中午等我迴來吃飯。”

    李青笑著點點頭,秋月捧著平王的鬥篷過來,李青接過給他穿上,仔細的係好了帶子,送平王出了正屋門,院子裏,張姨娘披著件銀紅鬥紋錦上添花白狐狸裏鬥篷,襯得麵容燦若桃李,正俏生生的站在院子裏,看見平王出來,忙笑吟吟的迎了上去,曲了曲膝,眼波盈盈的看著平王,聲音婉轉的說道:

    “爺,爺上次說的杏仁茶,奴婢做出來了,想奉給爺嚐嚐呢。”

    李青站在正屋簷下,笑盈盈的看著院子裏,平王身子仿佛僵了僵,腳步微微頓了頓,略抬抬手,也沒答話,大步出了院子。

    秋月掀起簾子,李青笑著進了屋,片刻,青蒿掀簾出來,揚聲招唿道:

    “張姨娘,夫人讓你進去。”

    張姨娘轉過身,斜了青蒿一眼,理了理鬥篷,昂然走了進去。

    李青正坐在東廂炕上,仔細的挑著幾塊料子,準備讓竹葉給紅袊做幾件貼身的小襖穿,張姨娘站了片刻,見李青並不抬頭,下巴微微揚起,曲了曲膝,高聲說道:

    “奴婢給夫人請安!”

    李青的手微微抖了抖,鄭嬤嬤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李青抬起頭,皺著眉頭看著張姨娘,抬手止住了正要說話的鄭嬤嬤,冷冷的盯著張姨娘吩咐道:

    “張姨娘以後不必過來請安了,退下去吧。”

    張姨娘怔住了,揚了揚眉梢,正要說話,李青放下手裏的布料,冷冷的盯著她,張姨娘身子下意識的畏縮了下,“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看著她出了門,李青揉著手中的料子,煩惱的皺起了眉頭,轉頭看著鄭嬤嬤說道:

    “嬤嬤,還有一個沒來呢!這才頭一天,都要把人煩死了,要是天天這樣,這日子可怎麽過?”

    鄭嬤嬤笑著坐到李青身邊,憐惜的拍了拍她,

    “夫人想想,這世人哪個不是這麽過來的?夫人且放寬些心,慢慢收拾她們就是了,可不能氣著自己。”

    “倒不是生氣,就是覺得煩,我可不想收拾這些個人、這些個事。”

    兩人正說著話,青蒿掀簾進來稟報:

    “夫人,文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李青無奈的看了一眼鬥誌昂揚的鄭嬤嬤,轉過頭吩咐道:

    “叫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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