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漠用了十年的時間,將整個修真界能找到的一切有關劍之一道的知識,盡數教給了書頁。然後在某一日,奇跡真的出現了。書頁上浮現了一個極淡極淡的虛影,那是又一張書頁的虛影,它靜靜地漂浮在有著小愛心書頁的上方,邊角處有一小塊已經凝實了起來,散發著令人幾乎落淚的淡金色。在那之後,雲漠便像是終於找到了生命的方向。這十年內,劍宗眾人也逐漸習慣雲漠對著一張書頁說話的場景,本以為這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雲漠開始學煉丹了。雲漠開始學煉器了。雲漠開始學符籙了。雲漠還學了做糖畫折小人搓泥人裁衣服,甚至還板著臉去學了畫畫寫字做飯剪紙,他打破了劍修一貫除了劍啥也不學的固執,但好像有點反彈過度,他什麽都學,甚至連凡人界小孩子喜歡玩的翻花繩,他都認認真真地學了下來。然後迴去對著他的書頁,一字一句地教導著。在那之後,又過了三百年,戚封、俞長老、厲長老……劍宗這一代的上層修士陸陸續續地都飛升離開。雲信之強行壓製修為兩百年,待到燕芝修為足夠後,二人便一同飛升而去。由於刹然書穩固了仙梯,修真界從此進入了一個極為繁榮的時代,天地靈氣一日比一日充裕,飛升也比以往容易了許多。又過了三百年,柳思銳、謝容卿,甚至保留了魂魄重新投入輪迴歸來的顧淩,劍宗與雲漠同一代的修士,盡數離開了這個世界,去往仙界了。但是雲漠還未離開。他是天靈根,哪怕這幾百年從未認真修煉過,但修為還是一日一日地增長,他一直壓製著修為,隻為了在修真界能夠多停留片刻。知識的範疇……實在是太廣了。這世間有無數知識的存在,哪裏是一人之力能夠囊括的。如今仙界與修真界無法互通,雲漠隻能用盡全力,他幾乎踏遍了修真界每一個角落,深入到各個奇幻隱蔽的地方,將那些細微的知識一點點講給書頁聽,看著那虛影一點點凝實,心也仿佛被一點點填滿了一樣。兩百年後,雲漠再也壓製不住修為,飛升到了仙界。在仙界的時光與修真界並無不同,隻是他偶然聽聞刹然書所囊括的知識,還包括了世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於是雲漠每日的教導便多了一個步驟,那就是將今日所見所聞,全都和書頁說一遍。與臨觀峰上幾乎一模一樣的洞府內,雲漠坐在桌前,聲音輕柔而低沉。“今日學了一種特殊的畫法,老師說我實在沒有天賦,隻會理論,不懂實踐。”“今日路過門前小河時,正好有一條魚跳了出來,本準備帶給師娘當食材,半路卻被一隻橘貓給搶走了。”“我根據記憶裏有一個片段,在屋前種了很多花,本來是按照顏色一片片種的,今天花開了,白花裏麵長了很多大紅花,都是鬼迷草悄悄種進去的。”“今日門前的小河斷流了,問了寶書,說是五行靈根鬧了脾氣,泡進水裏脹大後把河給堵了。”“今日……還是很想你。”他長長地唿出一口氣,靜靜地注視著那個幾乎快要完全凝實的虛影,這是刹然書的第二頁,在一千多年幾乎不眠不休的低語聲中,終於快要凝成了。雲漠就保持著坐在書桌前的姿勢,閉目開始修煉。仙人也是要修煉的,仙界比起修真界危險許多,很多知識沒有足夠實力的支撐,連知曉的資格都沒有。還好雲漠天賦足夠高,他每日會修煉一個時辰,在保持著自身修為穩步增長的同時,更多的時間,都是花費在了學習與教導之中。今日的一個時辰修煉結束後,他睜開雙眸,目光觸及空蕩蕩的桌麵,整個人宛如被驚雷從頭頂劈下,瞳孔驟縮,麵色在瞬間一片慘白。……書頁呢?這一千多年的時光中,他幾乎與書頁形影不離,從未讓他離開過視線片刻。雲漠唿吸都停滯了,他慌亂地散開神識,心髒卻不自覺地劇烈跳動了起來,冥冥中有一種預感浮現上了心頭。他猛然抬頭,衝出屋外,腳步一停。那是光。兩張書頁,一張中心畫著小小的愛心,一張全然空白色,這兩張書頁漂浮在了半空之中,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伴隨著一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輕柔低語聲,無數書頁如同匯入大海的河流匯集而來,這些書頁都是淡淡的虛影,它們一張接著一張疊放在一起,純白的封麵緩緩凝聚了出來,將書頁包裹在其中——一本幾乎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刹然書靜靜地漂浮在空中。雲漠仰著頭,刹然書淡金色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裏,像是在靈魂深處亮起了光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什麽樣的反應,他應該上前去把這本走丟了太久的書抱在懷中嗎?他不知道刹然書如今有沒有生出意識,害怕自己這樣突兀地舉動,會將好不容易找到的書給嚇跑了。在一陣寂靜的沉默中,最開始動的,還是半空中那本書。純白的書緩緩飄了過來,他沒靠近一點,雲漠的心跳就加快幾分,最開始飄來的速度很慢,後來逐漸加快,到靠近雲漠的那一刻——書變成了人。斯然跟魔術表演中的大變活人一樣,張開胳膊撲進了雲漠的懷中,然後撲通一聲,直直地將雲漠給撲倒在了地麵上。斯然:“……”這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啊?難道不應該是抱住他然後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深深擁抱,或者兩個人抱著轉幾圈來個深吻……咳,怎麽也不會是這種他莫名其妙就壓在雲漠身上的場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