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啊,爸爸。在進入手術室之前,蘇慕非最後想的是這樣一句話比起哭,他還是更喜歡看到笑著時的爸爸啊。那麽美那麽美。微笑起來,就讓他想把自己的全世界都雙手供上的爸爸。幸運的是,那場手術非常成功,蘇慕非成功從瀕死的危險中掙脫。之後他的身體也一天天地好起來,直到現在,蘇慕非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曾有那一段多災多難的歲月。但也不盡然。直到現在,蘇慕非每年仍需要做一次體檢,以此來確認他的身體狀況。“脫衣服。”潔白的地板向遠處不斷延伸,冰冷的燈光倒印在光潔的牆壁上。眼前披著白大褂的男人淡淡地開口,話中沒有絲毫情緒。“是的,叔叔。”蘇慕非垂下眉眼,乖順地迴答。他伸出手,解開襯衫的紐扣,脫下了天藍色的襯衫。麵前的人是他的叔叔,寧缺。蘇慕非和寧缺不是很熟,但他知道寧缺叔叔和他爸爸關係很好。寧缺是寧辰的堂弟,是國際知名的大科學家,在生物基因方麵頗有建樹。因為提出了“基因編程”的理論及應用,寧缺今年還拿了阿爾伯尼生物醫學獎,學術界都普遍認為他將會成為最年輕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平時寧缺都在美利堅進行研究工作,但他每年都會抽空迴國一趟見寧辰,順便為蘇慕非檢查身體。有時候蘇慕非會覺得讓這麽著名的生物學家給他體檢,還真是大材小用。但寧辰堅持如此,寧缺也沒說過什麽。所以這一傳統就一直延續到了今天。“躺到那上麵去。”寧缺指了指一台複雜精密的儀器,蘇慕非順從地躺了上去。他的背貼在冰涼的儀器上,冷得刺骨。儀器轟隆地運作起來,蘇慕非感覺激光緩緩地掃過他的身體,他有種連靈魂都被人看透的發毛感。“最近身體有什麽異常嗎?”寧缺一邊記錄著數據,一邊冷漠地詢問著。“沒有。”“有沒有出現過敏和排異反應?”蘇慕非一一答道:“也沒有。”如此的問題有幾十個,等寧缺全部問完後,儀器也運作完畢了。蘇慕非下了儀器,重新穿上了衣服。然後寧缺拿出抽血裝置,在蘇慕非手臂上抽了一管血。深紅色的血液沿著透明的管子慢慢攀爬,最後滴答滴答地注入玻璃試管中。“終於結束了。”寧缺似乎鬆了口氣。收好檢查結果和血樣,他匆匆脫下身上的白色大褂,露出下麵的米灰色針織衫。寧缺連看都沒看蘇慕非一眼,就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檢查室。蘇慕非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也安靜地跟了上去。推開門,檢查室外站著的是寧辰。一看到寧辰,寧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堂哥!”他衝過去一把抱住寧辰,悶悶地道,“我好想你啊,我都大半年沒見過你了。”寧辰無奈地揉了揉寧缺的頭,笑罵道,“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也不怕別人看著笑話。”蘇慕非在一旁平靜地看著這一幕,老實說,如果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寧缺隻有十幾歲畢竟他那張精致可愛的娃娃臉實在是太欺騙人了。蘇慕非甚至懷疑寧缺是在負年齡生長,畢竟他從沒見過這樣越長越年輕的人。不同於在檢查室內的理智冷漠,寧缺在寧辰麵前顯得無比纏人。久別重逢之下,他更是黏糊得不像話。最後寧辰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對方。看寧缺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後,他立刻問道:“寧缺,慕非情況怎麽樣?”提到這點,寧缺的神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他偏過頭去,麵無表情地說道,“就和前幾年一樣,很穩定。”“……還會複發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寧辰的聲音輕若蚊呐,蘇慕非幾乎聽不到對方的話語。寧缺慎重地搖了搖頭,“至少在二十年內不會。”寧辰眸裏瀲灩著莫測的光。許久,他彎起唇,意味不明地笑著,“那就好。”這家醫院是寧家旗下的產業,為了蘇慕非今日的體檢,院方特意疏散了醫院內所有的員工以及病人。走出醫院,他們三人乘上寧缺的車。寧缺坐在駕駛位上,熟稔地轉著方向盤。一邊駕駛,他一邊對寧辰開口:“堂哥你還不去拿個駕照嗎?這年頭沒有車也不方便啊。”“考駕照好麻煩啊。”寧辰坐在後座,蘇慕非坐在他旁邊。聽到寧缺的問話,他懶散地偏頭靠在了蘇慕非肩上,漫不經心地迴答:“我才懶得去費那功夫。”寧缺透過車前鏡清楚地看到了寧辰的動作,他垂下眉眼,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但他什麽也沒表現出來,隻是若無其事道:“你叫寧弦去給你弄一張就是了,他一句話就能解決吧。”“也麻煩啊,而且我也不怎麽出門。實在不行,叫慕非十八歲後去考一張吧。反正也快了。”寧辰聳聳肩,身體柔若無骨般完全倚在蘇慕非身上。蘇慕非幾乎能通過那薄薄的衣料,感受到爸爸那溫熱而充滿韌性的肌膚。他有些不安地想退後,寧辰卻越貼越近,直至全身都依在他懷中。蘇慕非受驚般望向寧缺,卻發現寧缺如同沒發現一般,隻是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寧辰聊著。陰影中,寧辰握住了蘇慕非的手。他的五指穿過蘇慕非的指間,與他緊緊十指相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蘇慕非無端地就想起了這句話。隱秘而悱惻的情思在黑暗中滋生,讓他心口滾燙。他暗暗望向寧辰,寧辰依舊掛著沒心沒肺的笑,似是什麽都不在意一般。蘇慕非低下頭,睫毛微微顫動著。隨著一點點加快的心跳,他反扣住寧辰的手,且越握越緊,完全不想放開。迴到家後,慣例還是蘇慕非做飯。寧辰因為潔癖,所以從不在外用餐,他身邊的人也都習慣了這一點。蘇慕非正在打蛋,突然聽到客廳傳來小聲的爭執。“堂哥,你到底清醒沒有!”寧缺氣急敗壞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