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隱情,沒有人願意在這裏一直住下去,更何況是聰明的師傅,他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吧。住在這裏也挺好,沒有外界終日的惶惶不安,一世浮華都成了幻影,在鳥叫蟲鳴的閑靜中成為迴憶。

    “師傅啊,為何不見。。。。。。師母?”我小心翼翼地說出後麵的那兩個字,怕說錯什麽激怒了他我又沒好氣受了。

    “她。。。。。。”頓了頓,他的臉上溢滿了悲傷,仿佛在思考著一件極其痛苦的事。事實上,這件事給師傅的打擊以及影響真的不小,甚至可以說決定了他的一生!

    師傅年輕的時候是個一心想走仕途的學子,曾寫的一手好文章,但生活很貧困,有時連買筆墨的錢都沒有,家徒四壁,想典當都沒有東西可用。堂堂八尺男兒卻被逼到了這樣的窘境,想想心都酸痛。沒辦法,托人尋了個抄書的活,才免去一日三餐的饑餓。有了點積蓄又開始重新拾起功名的目標,才華橫溢但鋒芒畢露,終招的一些人眼惡,無奈放棄了仕途生涯,心灰意冷,隻求一死。

    講到這裏的時候師傅眼裏有些許的憤恨,他怨這個社會太不公平,遲早有一天會應了種下的惡果!沉默了一會,師傅繼續說到在他一心想求死的時候遇見了一位好心的姑娘,那姑娘長的很清秀,樸素的衣衫襯出她的賢良與沉穩。但是那個姑娘卻是個盲女,她的眼睛裏不曾漏進過哪怕一絲光明,可是那雙眼睛卻出奇的清澈。師傅就醉在了那汪春潭裏。盲姑娘跟他講了自己的不幸身世,雖然過的艱難卻沒埋怨過任何不公,相反她很感謝上天的庇佑,讓她感知人情溫暖。許是她的笑太明媚了,燦爛了師傅心底的灰暗,師傅動容了,為那樣一個教人永生難忘的容顏。

    盲姑娘把他帶迴自己的家,簡陋的沒有什麽器皿,連桌椅板凳也是用石塊隨便壘成的。盲姑娘做了一頓可口的湯飯,都是從山上剛挖迴來的野菜,還有幾碗稀瀝的米湯,雖然很清淡但師傅卻感到一陣溫暖,他流著淚吃完了那頓飯。

    臨別的時候,盲姑娘執意塞給他一雙鞋,依舊帶著滿臉的笑意送他出了門。雖然眼睛看不到,但心卻知懂的清清楚楚,這是盲姑娘安慰師傅時說的話。師傅一步三迴頭的離開了,他一下白了自己要幹什麽了,他要去學醫,他要治好盲姑娘的眼睛。

    風不知趣的輕輕吹過,模糊了師傅迴眸的視線,他覺得這個場景曾經在腦海裏清晰的存在過。那是第一次離家求學時娘的身影,娘也是倚在門框邊靜靜的看著離去的他,花白的頭發遮住了混濁的雙眼,娘站在那裏就像一座碑石。過了很久,等師傅再迴去時,果真又看到了那樣的一座碑石,隻是上次是假的而這次是真的。是娘的墓碑直直的立在家門前,那個她曾經站著看師傅遠走的地方。娘說就埋在這裏,老三一迴來就能看到,娘每天都盼著老三迴來。師傅有二個兄長,他是最小的一個,排行第三,娘每天都老三老三的喊他,那聲音好像迴蕩在昨天。

    師傅很努力的學習醫術,沒目沒夜的啃著醫書。那個時候過的很艱苦,他進醫館當學徒,偷偷學著怎麽給人治病,還因為有一迴偷了藥材被打的鼻青臉腫,可他仍沒有放棄過,終於學有所成。當時師傅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到曾經幫助他的那個盲姑娘,他要用自己的一雙手為他帶來光明。沿著記憶中的路迴到那個簡陋的草屋,一切都還像當初離開的那樣,有石頭堆成的桌凳,還有彌漫著的熟悉的味道,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恍惚迴到了自己的家,娘正坐在門沿上縫補衣物。

    “你找誰啊?”外麵傳來一個女孩清脆的嗓音。

    “這裏可曾住著一個盲姑娘?”他問道。

    “盲姑娘?”女孩歪著頭想了半天,“你是說瞎眼婆婆吧?”

    他一愣忙反應過來,都過去那麽久了,師傅自己都成了滄桑的老者,又何況她呢。

    “噢,對對,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婆婆,她在哪呢?”師傅很著急。我想,他是急著見到那個給他希望的人吧,他一直掛念著她。

    “瞎眼婆婆已經死了好長時間了,你不知道嗎?”女孩略有驚奇的問他。

    師傅那一刻一定很心痛,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頭好像被木棍狠狠的敲了一棒,眩暈,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癱坐在那堆石頭上,石頭已經被磨的很光滑了,有絲絲寒意往外直冒,一點點涼透師傅脆弱的心。

    師傅沒有哭,就像當初娘離開他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師傅隻是搖晃著身子走到盲姑娘的墳前,跪下,低著頭,不說一句話,娘走的那會也是這樣,他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沒有吃一點東西。

    盲姑娘的墳上已經長出了嫩嫩的野草,山風一吹,柔軟的身體便直直的倒下去了。雨水衝的墳上的土流失了不少,平平的,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小土丘。剛剛過去的冬天此時又留戀般的折了迴來,乍暖還寒,怎教人安息!

    從此,師傅指天發誓,終身不娶,而那個盲姑娘,就被師傅偏執的當作了自己的妻子,不,確切的說是自己亡妻!所以,人們隻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妻子,不知道何時娶進門的,也不知道何時離去的,關於師母,她就像人們口中的一個傳奇。

    久居傷心地,師傅終日以酒澆愁,不能自拔,人們都以為他瘋了,他走到哪裏都跟人說起他的妻子的好,說她多麽的美麗,說完了不免又悲傷起來,繼續灌著不知味的酒。

    陽光照著師傅的狼狽,他流著淚唾罵蒼天的不公,其言憤恨,情真意切!他真的恨!烈日當頭的碧藍天空就忽的下起了傾盆大雨,頓時烏雲密布,響雷滾滾,師傅站在瓢潑大雨中放聲大笑。那雨下了一天一夜,河道的水都往外溢。

    雨停之後人們就再也看不見喝的爛醉如泥的師傅了,也聽不到他胡亂的自言自語,街道上開始恢複往日的清靜,隻餘隱隱商販的叫賣聲和小孩兒們你追我趕的嘻戲聲。

    人們都說蒼天聽到了師傅的辱罵,他被帶去了天上等待眾神的懲罰。

    師傅被那場雨淋過之後忽然就變的清醒了,他明白自己若一直這樣下去會讓死去的娘和盲姑娘不安的,他已經很對不起她們了,又怎能讓她們在另外一個世界還為他擔憂。

    如夢初醒般,收拾了一些隨身物品就離開了,遠走他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師傅沒想到,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迴去過。他帶走了娘生前曾經穿過的一件衣服,帶走了盲姑娘送給他的那雙鞋,那鞋他一次也沒穿過,他舍不得穿。每次看到它們,迴憶都如潮水般漸漸湧上心頭,那些畫麵清晰的像發生在昨天。

    師傅把這兩樣東西埋在了東麵的林子裏,那裏樹高草深,人跡罕至,是個清靜的地方。他指了指讓我看豎起的那塊碑石,因為日久年深,石碑已深深陷入土裏,底下的字都被埋住了,有明顯的風蝕過的痕跡。雖然簡陋卻是師傅難忘的牽掛。

    每年立春雨水時節,師傅都會鄭重的跪拜,清理石碑周圍橫生的雜草。師傅之所以把家建在這裏,是想永遠都能陪著她們吧!歲月不待人,如今師傅花白了頭發,但仍用他的執著守候著已故的亡魂!

    師傅成了雲遊四方的鈴醫。他把人們拉出病痛折磨的深淵,他為人們減去難熬的苦難,有他在的地方總會充滿感激與微笑,師傅真的是一個神醫!

    人的一生說起來是那麽短暫,坷坷絆絆著不知不覺就到了終點,還以為自己不曾老去,望望鏡中滄桑的臉龐,哪裏還有半點青蔥的跡象!師傅說一看到鏡中的自己,就泄了半股精神勁!

    “老嘍。。。。。。”師傅一邊感歎著一邊進了屋子。

    看著他微駝的背鼻子有點泛酸,這些年一個人過還是很不容易的吧。

    “開飯啦,師傅,快來吃飯嘍。。。。。。”我一邊擺菜上桌一邊喊著還在忙碌的師傅。

    “我說徒弟,就是我生病了你也未必做那麽多的菜慰勞我,怎麽這會整那麽豐盛?不是又有什麽事想求你師傅我幫忙吧?”他邪邪的一笑,伸手撕了塊雞腿就狼吞起來。

    “瞧師傅您這話說的,沒事我就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嗎?”我瞥他一眼反駁道。

    “哈哈。。。。。。你就是不說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他神秘的在我耳邊咕噥道。

    “嗯?什麽好消息?”我緊盯著他不放,看來今天這頓飯我還真做值了呢。

    “。。。。。。恩,好吃。。。。。。好吃。。。。。。”他大口大口的扒拉著菜,就是不提什麽事。

    “哎呀。。。。。。師傅!”我一生氣端起一盤炒肉不讓他吃。

    “好好好,你放下,你放下,我說還不行嗎。。。。。。這人最需要的是什麽?”他頭也不抬的問道。

    “。。。。。。好像是。。。。。。飯吧?”我想了想,還是小習翼翼地說了出來。

    “那有了它能幹什麽?”他還是頭也沒抬的問。

    “人隻有吃了飯才能有力氣做事啊!”我想當然的迴答。

    “真聰明!”他總算看了我一眼。

    “然後呢?”我又追問他。

    “然後?什麽然後?我不正在吃飯嗎?這不是你說的人隻有吃了飯才能有力氣做事嗎?”

    “你。。。。。。”我一時語塞,老家夥,又耍我玩!

    他看我氣的滿臉通紅,忙夾了肉往我碗裏塞,“吃,趕緊吃飯!”

    我氣哼哼的坐著,頭也不抬,筷子也不動。

    “咳。。。。。。咳。。。。。。那個,解藥已經做好了,你可以拿去救人了!”他的聲音就像空氣中冒出的一縷煙,嗆的人一陣振奮。

    “真的嗎?”我抑製不住內心的驚喜,兩眼放光的盯著他。

    “瞧你那點出息!”他故意瞥視我一眼,驕傲如他,又開始自大起來。

    “太好了!”我跑過去抱著他的脖子一陣狂笑,勒的他直翻白眼。

    解藥已經完成了,我可以去救江如月了,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會這麽快,本以為還得再住上十天半月的,這老家夥哪那麽肯輕易放我走!如今,他自己都說出來了,這不就是說我可以很快迴沂蘭別苑了?我越想越高興,失蹤了這麽長時間,他們肯定急壞了。一想起江皓天焦急的樣子,我就忍不住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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