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在一處草叢裏睡著,想要站起來,卻是渾身都疼,動彈不得。有孩童嬉戲的聲響漸行漸近,他皺了下眉,不想以這種樣子被凡人瞧見。可是剛才那一戰,靈力耗盡,根本無法施展什麽法術。情急之下,他幹脆散去維係寶相的咒術,變迴了真身。幾個十來歲的小童沿著村中小路,他們爭相去踢一個竹篾編的蹴鞠,正在興頭上。後麵還跟著一個女童,因和這些男娃爭不過,悻悻地找個地方坐下,看他們踢。忽然女童指著一個地方嚷起來:“這朵花真好看啊,以前沒見過。”那花潔白輕靈,微風吹過,在草叢的掩映下,像是翩然而落的蝴蝶。和周圍低矮雜色的野花一比,猶如鶴立雞群。那些男娃也撇了蹴鞠,圍過來看熱鬧:“這是荷花吧?”“不不不,荷花在水裏,肯定是牡丹!”“牡丹沒這麽小,這是月季。”幾個人爭爭吵吵,那女童往前一擋,霸著這朵白花:“這是我的,我要摘下來當頭花戴。”石頭後麵傳來一聲喝止:“別摘它。”女童一愣:“為什麽?”山坳裏跑出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年齡的男童,“你若摘下來,這花就死了,還是讓它好端端地長在這吧。”幾個男童打量著對方的穿著,是山上道觀裏的裝束,身上還背著柴。其中一個男童便說:“你一個當道士的,管什麽閑事,我妹妹想戴就戴。”那女童也點頭:“這隻是一朵花,死就死了,反正我不摘,過兩天也會凋謝的。”道童說:“這朵花凋謝,是它自己的命數。你把它折下來,就是殺它。人總會老死,可殺人就要被砍頭,這是一個道理。”女童隻是摘個花而已,居然被對方說得這麽嚴重。她說不過,但就是不服氣:“我就摘,看官府會不會來抓我!”她伸手就去掐那朵花,可是道童搶先一步撲過去,把花整個擋在身子底下。女童怒了,對身邊的男童說:“哥,你看他欺負我!”“敢欺負我妹妹,打他。”男童是村裏的孩子王,一聲令下,剩下的男童便都把他圍了起來。男童踢道童一腳:“讓開,把花交出來。”道童斬釘截鐵:“不行,你們不能摘它。”“打!打!”其他的男童早就等不及了,一發上來拳打腳踢。道童挨了好幾下,硬是一聲不吭,忽然,他渾身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怪聲。“怎麽迴事?”領頭的男童停下來,也攔住了其他的男童。隻見道童像是犯了羊癲瘋,翻著白眼,嘴裏吐出白沫。他嘴裏不住地念叨著:“我……要死了……”女童捂住嘴,半晌發出一聲尖叫:“哥,你們要把他打死了,怎麽辦啊!”本來隻是玩個蹴鞠摘個花,沒想到竟把事情鬧大了。幾個孩子麵麵相覷,領頭的男童說:“趕緊跑,大人問起來,咱們誰都別說來過這兒。”“好!不說!”孩子們瞬間一哄而散。那個道童靜靜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是真的死了。可他上身還是拱起的,將那朵白花護在底下。過了一會兒動靜遠了,道童才睜開眼,望了望孩子們消失的地方,鬆了好大一口氣。山風吹拂,夕陽晚照。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拿袖子擦掉嘴上的白沫,得意地笑了:“一群夯貨,騙得真容易。”再低頭看那朵花,白色的花瓣舒展,絲毫沒被壓出褶皺。道童蹲下身,一眨不眨地盯著它:“什麽牡丹荷花月季,這明明是曇花啊。隻在師父的畫本上看到過……山裏居然也有麽?”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花瓣。那花瓣比荷花輕薄,比月季柔滑,又比牡丹秀致,仿佛自帶仙風道骨。他怔了怔,情不自禁地說:“如果你修煉成仙,一定長得很好看。不過如果成精了,嗯……也是很好看吧。”他把柴往上托了托,就要迴去,可是走到半路,腳步就頓住了。自言自語說:“等下那些人要是迴來,發現我不在,他們肯定會摘花的。”於是他又跑迴曇花那裏守著。直到夕陽西沉,皎月東升,他依然沒有離開,始終坐在山腳和曇花作伴。繁星在天上密集起來,已經到了深夜,他靠在柴堆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有個白衣身影從身邊站起來。可是他眼皮太沉,睜不開。有人在說話:“參見白晗上仙,仙尊久久不見您迴去,特讓小仙前來尋您,您的傷……”那白衣人說:“無礙,迴去休養便是。”“小仙這就護送您迴仙界。”對方恭敬地說,“聽聞今日一戰,您今日重創魔尊,小仙拜服。”“嗯。”白衣人隻波瀾不驚的迴了一個字。道童的視野一片模糊,怎麽都看不清這個白衣人,隻知道他長身玉立,衣袍動蕩,和方才那朵曇花竟是同色。臨行時,白衣人在他的眉心點了一下。“你今日幫我,這一甲子修為給你,當做報答。”道童一覺醒來,晨光普照,身邊空蕩蕩的,已經沒有曇花。他站起來,隻覺身輕如燕,耳聰目明,好像吃了靈丹妙藥。可他在意的不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