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番折騰,都累得不輕,晚飯全沒吃就睡下了。


    翌日周一,席蘭廷早早起床,打算和雲喬去外麵粥鋪吃早飯,順便送她去學校。


    早春薄寒,席蘭廷換了西裝馬甲,外麵是羊絨大風氅,暖和極了。


    他又要幫雲喬扣衣衫。


    雲喬今天穿洋裙,外麵罩格子大衣,不需要扣,隻需要把腰側的衣繩綁好。


    席蘭廷略微俯身,細細為她係。


    他衣領中散發出草木氣息,像秋日的森林。


    這就是他的味道。


    雲喬抬手,摩挲了幾下他的手臂,低聲問他:“你現在,長多大了?”


    當年為了囚禁他,保留一點非人族的血脈,雲喬和十萬半妖催動密咒,將他困住——不是簡單蓋個牢房,而是將他自己變成牢房。


    青龍半神落地,被大地吸住,周身血肉與土地融合,生出一株巨大無比的青龍木樹。


    赤地千裏,整個孔雀河變成了沙漠,寸草不生。


    一望無垠的沙漠裏,一株青龍木樹遮天蔽日,碩大無朋。


    荒漠上的樹,總是長不大,除了缺少雨水,也是因為容易被雷電劈中。


    但雷電從不劈它。


    天道始終寵他。


    青龍木也叫小葉紫檀木,正常情況下生於南邊,需要高溫、充足的雨水。青龍木乃帝王之木,受人族追捧。


    但這株在荒漠生存了下來,逐漸改變了葉子的形狀,非植物性專業人才,都不知它是青龍木。


    在他四周,形成了小小湖泊,孕養出了水草,有人圍繞著生活,參拜他、供奉他,說他是神木。


    慢慢的,又在他的不遠處形成了部落、村莊、小鎮以及城市。


    樹一旦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地方,會痛不欲生。


    這株樹,有靈魂。


    半神的魂魄不滅,他一直都是清醒的,隻是不能動、不能死。


    隻要這世上還有一株草,他就永遠不會消失。


    這是最殘酷的刑罰。


    草木微存,他便有借不完的生命力。


    可太苦了。


    不想寂寞躺在那裏做樹,就要忍受無窮無盡的痛苦。直到無法承受,維持不了人形,再迴去坐上幾百年甚至千年的牢。


    雲喬不敢想這些,心裏抽痛。


    她解不了那密咒,也不能代替他。


    “……很大了,六百年前人族就以為我是一片森林。那些荒漠因為我,短暫恢複了生機,附近住了幾萬人。”席蘭廷道,“這些年沒迴去。不在土裏就不長大,應該還是一片樹林的大小。”


    怕她不能理解,他很簡單粗暴做了比喻,“我的本體,大概能占據整個席公館。”


    雲喬懂了。


    的確是很龐大的一株樹。


    他身上,一直都有樹木的味道,雲喬從一開始就能聞到。


    她還以為是洗發香波留下來的。


    她努力想要說點什麽,席蘭廷已經為她綁好了裙帶。


    “……走吧。”他自然而然牽了她的手,“去吃飯。吃完了我送你去學校。”


    雲喬心事重重。


    席蘭廷故意惹她說說話:“我不在家,你跟其他男人出去玩了?”


    雲喬先是一愣,繼而急忙解釋:“就跟祝禹誠……”


    “沒有其他人?”


    “有,但……”


    她急了起來。


    這麽一打岔,她顧不上悲春傷秋的,隻顧把那天的事掰扯清楚。


    席蘭廷聽了,表情淡淡,故意逗她:“哦,太太清清白白,我信了。”


    不,你沒信。


    你的語言、神態,都表明你根本沒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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