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夫妻二人都沒起。


    雲喬已經醒了,但賴在他懷裏,不肯動;而他似乎還在睡。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麵頰、頭發,心裏卻又是一陣陣難受:“他真厲害,硬是得了自由身,還能到處走動。但應該很疼吧?”


    以前他總是很忙,雲喬有時候發脾氣,故意折磨他,非要他陪。


    他也能抽出半天時間陪陪她。


    後來她跑到了孔雀河去,除了實在太壓抑,也是想放過他,不想再折騰他了。


    她也沒想過,走了就是永別,他真不要她了。


    席蘭廷睡眼很安靜,眼睫垂落,修長濃密。


    雲喬又伸手撫摸他。


    席蘭廷終於醒了,捉住她的手,輕輕吻了吻:“你還想不想讓我睡覺?”


    “時間不早了,九點四十了。”她指了指臥室牆上的自鳴鍾。


    席蘭廷:“你看得懂這個?”


    雲喬:“……我為何看不懂?”


    席蘭廷失笑,又圈住她,在她青絲上吻了吻:“我有段時間迴去休養生息了幾百年,再迴到人間時,什麽都看不懂。”


    雲喬不知如何接話。


    “現在的世道,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他又道。


    雲喬:“蘭廷,我是這個時代的人。過去的,對我而言隻是種記憶,我沒有退迴到過去。”


    席蘭廷:“……”


    “你是不是很失望?”她又問。


    席蘭廷:“談不上,我已經沒有失望這種情緒了。”


    雲喬還想要說點什麽。


    席蘭廷坐了起來。


    “中午出去吃飯。”他道,“我給你更衣,梳頭。”


    雲喬道好。


    她就想起在宮裏的時候,為了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不肯讓他去早朝,非要逼迫他更衣梳頭,他也一一做了,沒有不耐煩。


    雲喬不肯往深處想,比如說他曾經的欺騙、他後來的利用。想這些,除了讓她更痛苦,沒有任何意義。


    她心甘情願受騙,也要留在他身邊。


    就像現在,她若是稍微理智點,就應該從他身邊逃走,逃到歐洲去,找個偏僻地方躲起來。


    難道她不應該想想,他為何苦苦找尋她嗎?也許,他想要她的命,讓他徹底恢複自由身。


    以前都不過爾爾,離開了就像她死了一樣忘記她,卻在幾千年後找尋她,自然是別有所圖的。


    而他現在半死不活,離開了孔雀河就會痛不欲生,都是因為雲喬的詛咒,他心裏能不恨她嗎?


    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往這方麵琢磨。


    “他想要我死、想要我的命,給他就是了;而我想要他,一天也夠了。”


    雲喬不提舊事,哪怕提,也隻是提他們倆愉快的。


    能和他耳鬢廝磨的時光,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隻要他不翻舊賬,雲喬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她開開心心挑選了旗袍,交到他手裏,讓他為自己穿:“我今天要穿這件。”


    哪怕明日就死了,死在他手裏,她也高興。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可以奉獻一切。他總說她傻,說她愚蠢,也許是真的——她不太聰明。


    “這件太素了,我們倆還在新婚期。”席蘭廷道,“緋紅色那件。”


    雲喬聽到“新婚”二字,心中似開了花。她臉上的笑容始終燦爛,心花哪怕隻能開一瞬,她也要快快活活、開得美麗。


    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也不會再失望了。


    她挑選了緋紅色旗袍。


    旗袍是銀扣的。


    銀扣滑溜,又細又密集,一顆顆扣得艱難。


    席蘭廷耐心扣著,並沒有不耐煩。


    “挺好看。”他給她整了整衣領。


    雲喬在他下巴上親了親:“謝謝。”


    席蘭廷:“不要勾我。否則出不去了。”


    也像是曾經,“不要勾我。早朝那麽多人,被人瞧見了不像話。”


    雲喬低頭看他,低低笑了。


    席蘭廷勾起她下巴,“要出去嗎?還是,等中午再出去算了?”


    雲喬急忙躲開:“要出去!你自己處理一下吧。”


    她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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